說着我走出她的寢殿,到對面書房將新方子寫出來交給她這邊的執掌姑姑,說道:“你派個人去給公主殿下和掖庭令報個信吧。”
我也是在第二天才知道西門雀在自己宮裏發了狂。
第一,她最貼身使用的幾個人都消失了,活不見人死不見屍,全無消息;第二,她肚子裏的孩子沒了;第三,她懷過孕,落了水,流了產的事給我知道了,那些藥還是我開的,這令她無地自容之餘又惱羞成怒。她打翻了藥碗,將侍候的宮人攆了出去,把自己關在寢殿裏哀哀痛哭。
消息是陛下宮裏的小魚兒傳來的。春雨首先拍手稱快:“她也有今天!每日狗仗人勢欺壓姑娘,她以爲她是誰?至今連個封號都沒有,瞧不起這個,瞧不起那個,真真好笑。”
悠蘭道:“事到如今,她居然沒有一點懼怕嗎?皇上難道不罰她麼?”她感到匪夷所思。
小魚兒道:“皇上怎地不惱?簡直是惱得不行。要不是張大人和公主殿下在旁邊勸着,只怕早把她也打入掖庭大獄了。皇家這些年,何嘗出過這種醜聞?”
“誰幹的?”悠蘭有些明知故問。
春雨顯出“這還用問嗎你沒長眼還是沒長耳朵”的表情來。
小魚兒意味深長地說:“皇上原本立刻就要派人去審西門姑娘,倒是公主殿下說西門姑娘落水加流產,身體受傷至深,這樣逼她,恐怕會逼出個好歹,不如先讓西門姑娘養病,養好病再細細盤問不遲。”
若說女皇陛下不知道西門雀的孽是誰做下的,那麼公主恐怕已經心知肚明——誰對西門雀做的孽?難道不是她自己嗎?
在學堂裏下學以後,惜福郡主邀請我與幾位郡主到她宮裏一起用膳喝茶。因爲淮陽郡主年紀尚小,惜福郡主命宮人帶她去喫些瓜果,哄她午睡,壽昌郡主、荊山郡主與我坐在書房裏,自然忍不住談論這樁公案。
荊山郡主深恨西門雀,見她出了這麼大的醜聞,自然幸災樂禍:“成日說嘴,爭強要勝,可惜爭什麼沒什麼,沒什麼爭什麼偏偏掙不到什麼。見了女人便如見了仇人,見了男人倒像八輩子沒見過男人,拼命賣俏。我聽說當初她還向大哥和三哥暗送秋波來着,還好大哥三哥沒有沒有上她的當。若他們上她的當,也跟她勾勾搭搭,我真要瞧不起他們,不認這兩個哥哥了。這不,身爲養在深宮的皇家養女,有名號也好,沒名號也好,身份自當貴重,卻做出這般不知廉恥的事情來,真是打嘴!”
壽昌郡主瞅她一眼,說道:“隔牆有耳,慎言!”
惜福笑道:“你也忒小心。這阿雀平日不結善緣,樹敵太多,出了事牆倒衆人推也是意料中事。何況荊山並沒有當衆落井下石,不過是背後議論一二罷了。俗話說的好,誰人背後不說人,誰人背後不被人說?要想不惹非議,還要自己檢點些纔好。阿雀這次錯得太離譜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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壽昌郡主沉吟着問:“都說是阿訓——”她頓了頓,吞吞吐吐地問道,“你覺得可是真的?皇祖母可知道不知道?”
惜福郡主笑道:“不是阿訓還能是誰?我早就好意勸她,說阿訓在帝都花名在外,少沾惹微妙,她反而覺得我在挑撥。我也是真心無語。譬如那次同遊上陽宮,明明是阿訓向你獻殷勤,你處處躲着阿訓,並未招惹她,她不怪阿訓反來恨你,這就是她的愚蠢之處。跟這種蠢人,什麼金玉良言都會變成惡言惡語。真心是自作孽,不可活。”
荊山郡主道:“這次出了這樣的大事,恐怕皇祖母要給她和阿訓指婚了吧?”
壽昌郡主道:“若是如此,也還不算作孽。”
惜福郡主冷笑道:“皇姑祖母雖然可以指婚,可是阿訓的父親畢竟是梁王叔叔,他的婚事不好不徵求梁王叔叔的意見。以我對梁王叔叔的瞭解,他纔不會讓阿訓娶阿雀爲正妃呢。若讓阿訓娶阿雀,他這些年的營營役役,豈不付之一江春水?”
停了一停,她又說:“皇姑祖母還是希望武李兩氏互相結爲秦晉之好。將阿雀嫁給阿訓,豈不是將武氏血親嫁與武氏?”
荊山郡主大怒:“她算武氏血親,嫁與李氏?我們李氏好歹是皇上與先皇的子孫,血脈高貴,怎能要這種爛貨?!”
壽昌郡主急得跺腳,恨不得去捂住她的嘴。她小聲地說:“你輕點!”
荊山郡主猶自憤憤。她壓低聲音說:“憑什麼?嫁給大哥還是三哥?誰肯要她?前一陣不是說突厥求娶我朝公主嗎?不如封她爲公主,和親突厥,倒也不枉皇祖母撫養她一場,她也算是如願以償地得到公主封號!”
若西門雀因此得到公主封號,不知道是該高興地笑,還是悲憤地哭。
壽昌郡主搖頭道:“你以爲突厥人傻嗎?他們求娶公主之前,就把自家的公主嫁與我們的宗室。皇祖母選中武延秀,人家突厥便說宗室姓李,不應姓武,說他是假宗室,拒婚。”
剛剛說完,她忽然醒悟惜福郡主也姓武,自覺失言,趕緊握住嘴巴看了看惜福郡主,漲紅了臉。
惜福郡主笑道:“你何必這樣緊張。這些日子下來,我是什麼樣的人難道你還不知道?延秀被突厥拒婚的事滿朝皆知,何必忌諱?皇姑祖母撫養西門雀,也許真的就是要照顧她外婆的情分,沒想着要和親什麼的也是有的。”
荊山郡主搖手道:“她和親也好不和親也好,我只求她別嫁到我家就好了。可憐我大哥溫潤如玉的一個謙謙君子,我三哥那樣逞強好勝的英雄好漢,討一個這樣的老婆,真是飯都喫不下了。”
惜福郡主看着我打趣:“大郎是阿草的,怎能給她搶去?”
荊山郡主笑道:“阿彌陀佛!她和阿草之間,我倒寧可阿草做我嫂子罷!”
要說天生的貴人就是天生的貴人,說話不用看人眼色的。這句話聽着像是在褒獎我,可是爲什麼入了耳朵,卻如此不舒服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