筆趣閣 > 不死鳥的傳說之一宿命 >151 生分(上)
    阿忠又黑又瘦,像一根竹竿一樣戳在院子裏。風霜居然在他臉上刻下了印記,他的眼角居然有了一根細細的皺紋。因爲缺肉,他的五官變得更加棱角分明。

    一趟祕而不宣的皇差,讓他老了十歲。看着我疑惑的眼神,他解釋說:“早上下值,我去你宮裏,春雨說今日你休沐,回宮外自己家裏了。”

    即使他並不知道我在宮外置產,也並沒有多問諸如“你什麼時候在宮外置產的”,“你爲什麼要在宮外置產”之類的問題。

    周至純反客爲主,熱情地對阿忠說:“武大人值夜一定很累,快上來坐下喝杯茶喫點點心吧。”說着向外招呼,“張大嫂,廚下可有什麼沒有?做一點上來給武大人吧。”

    阿忠脫了鞋上來,在廳裏坐定,擺手道:“不必麻煩,我坐坐就走。”

    周至純笑道:“來都來了,武大人客氣什麼?我們住在武大人家的時候,可是沒少叨擾大人啊。”

    怎麼說得好像這不是我的宅子,而是他的宅子一樣?張大嫂圍着圍裙從廚下過來,應聲說:“昨日我現去買的蔬果與米麪,不如坐墊麪茶與大人,又點飢又解渴,倒是好的。”

    所謂的麪茶,其實就是今天的麪疙瘩湯,做起來快捷,喫起來也容易飽肚,確實是做早點的好東西。

    張大嫂手腳甚是利索,悠蘭從廚下將點好的茶端進來的時候,她便把麪茶煮好,用盤子託進來,又配上四盤醃製的小菜,紅的綠的甚是養眼。

    聞到麪茶的香氣,阿忠倒也不再堅持,呼嚕呼嚕地將一大碗麪茶配着小菜喫光。悠蘭斟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,將麪茶的碗快收走送入廚下。

    阿忠看看周至純,再看看我,將嘴抿一抿,說道:“聽說週二哥家的鋪子也開起來了,生意是極好的。”

    周至純笑道:“託公主的洪福,也還過得去。”

    阿忠道:“週二哥不讀書了麼?”

    周至純道:“兩科之內不能科舉,且放它一放,幫着家裏做些生意要緊。我大哥和張二哥回鄉辦貨,這邊嫂嫂一個婦人家忙不過來。”

    阿忠道:“聽說週二哥讀書極好,若以後都不讀了,也怪可惜的。”

    周至純笑道:“還好還好。雖然聖上登基以來愛才如命,可是在下自問沒有經天緯地之才,讀出來也不過如此,還是做些有意思的事也算不枉此生。武大人這一向怎麼都不見人,可是請假回鄉探親了?”他一介布衣,自然不知道阿忠前一陣身負女皇陛下的祕密使命外出偵案。

    話到此處倒有些尷尬了。我連忙打岔,將宮中端午節龍舟大賽的種種趣事說了一遍,登時把兩個男人笑得前仰後合。

    周至純道:“以澡盆做舟,虧你們怎麼想出來!”

    我笑着對阿忠說:“都說因爲你若在,或者你領的隊可以跟三郎殿下平分秋色。”

    過了一會兒,阿醜差人來叫周至純,說一個經紀找上門要談筆生意,而這筆生意與家裏的生意無關,是哪條船上的貨,一定要他親自出面纔行。

    周至純起身告辭,悠蘭出去送他,許久也未回來。我與阿忠對面相坐,許久無言。

    半天,阿忠才問:“何

    時置下這宅子?”

    “在宮外養傷許久不見陛下傳召,以爲要永居民間了,阿醜姐姐家開着鋪子,一部分屋舍要做倉庫,住着十分不便,便頂了這宅子,打算行醫爲生。”

    “週二哥似乎對此處很熟呀。”

    “這也不奇怪。這宅子剛過了文書,陛下便將我宣回宮裏,我便託了阿醜姐姐和週二哥幫我修葺粉刷,打掃佈置。阿醜姐姐掌管店裏生意,給我整修宅子的事,大約還是週二哥做得多些。”我沉吟着說,“既然回宮了,原想把這宅子全部給阿醜姐姐做倉庫的,不過後來我想着留一個小院,休沐的時候出來住住倒也不錯,比如王大人前番跟我講要我替他夫人把把脈,王大人級別,夫人能進宮,一直沒有機會,如今我休沐出宮,住在外宅,也可以了此心願。”

    “王大人?”阿忠一時沒有明白我所指爲何人。

    “雙兒的父親。”我解釋說。雙兒與父親於我有恩,不管是不是受臨淄王或者阿忠所託,我都要報答,因爲萬一事露被陛下所察,並且有所遷怒,他們是會丟命的,“我早上已經讓阿醜姐姐派人將信送到王家,請他夫人過來視診。”

    這種恩義,萬萬不能忘。

    阿忠打趣道:“何神醫可是要在民間坐診行醫了!”

    我忍了又忍,終是忍不住好奇心,問道:“那案子結了?”

    他看我一眼,良久,點點頭。

    “可是去巴蜀時就身負查此案使命?”

    他垂下眼睛喝茶,沒說話。

    “那些人找的旗子,是男還是女?”

    他亦沒有回答。

    我知道他的嘴是很緊的。他的忠心無論在前朝還是後宮,都是首屈一指,所以才深受女皇陛下的信賴。我明明知道問不出來,爲何還要苦苦相問?我發誓,我以後再也不會傻傻地問他什麼問題了。我於他,與其他人,其實並無多少不同,又何必自作多情?

    他不說,宮中的那些流言,自然不是從他這裏傳出來的。

    可是,究竟是從誰嘴裏傳出來的呢?

    喝了回茶,我起身招呼悠蘭與我重新擺放房間。我說:“若下午王大人與夫人不來,明日上午應該會來,我們還是要騰出間屋子待客。”

    我開了張單子讓張大嫂出去採買些東西,那麼家裏只剩我和悠蘭,我也只能挽起袖子,與她一起幹活。

    此時這類水平的民間傢俱,多用榆木打造,有些比較沉重,有些還算輕巧。阿忠看我們兩個女人搬動那些沉重的傢俱,便也起身相幫。好在那時的民間傢俱昂貴,人們習慣席地而坐,故而要搬動的東西也不多,只將書案挪了挪地方,我便說:“武大人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。一夜值下來,也是累的。”

    阿忠看着我,欲語還休,卻似乎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,最終什麼也沒說,只是道了別,便回家了。

    悠蘭送了出去,回來便道:“姑娘這是怎麼了?怎地稱呼阿忠武大人?什麼時候這樣生分了?”

    爲什麼這樣生分了?我也不知道。似乎我心裏涌動着一股污濁之氣,要找一個人一樁事撒一撒。似乎,阿忠便成了我的撒氣桶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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