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能想象,雙兒的心將碎一地。
沒想到第二天一大早雙兒便上門了。她從家裏帶來許多新鮮的果子與點心。那時我正在整理從宮裏帶出來的藥丸和種子,打算在院子裏沿着牆開一溜藥畦,種些外面難以買到的藥材,平日讓張大嫂幫我們打理。
“沒想到柴灰還是肥料哪。”雙兒感嘆,對任何事都好奇。
我將手裏的種子放回罐子裏,笑着招呼她:“雙兒姑娘請進屋坐吧。”
她進了屋,發現裏面的陳設又跟昨天不一樣,多了許多做藥的工具與瓶瓶罐罐。她好奇地摸摸這個,看看那個,甚至打開來聞聞味道,發出一聲感嘆:“何大夫,怎麼您這麼小的年紀就懂那麼多醫理呢?常來我家看病的一聲都是老頭子,鬍子一大把。我娘說他醫術頂頂好,可是那麼多年下來,也沒把我孃的病看好。昨兒我娘回去,路過中藥鋪子,特地把您給的方子配了,打算今日讓我拿了藥引回去就開始吃藥呢。”
我微笑:“病來如山倒,病去如抽絲。夫人還要有些耐心。”
雙兒的心顯然不在母親的病體身上。她母親的病是慢性病,已經多年了,也不是日日發作。她坐在桌几邊,手裏拿着我放在桌上的果子翻着玩,一會兒拿起一會兒放下,顯得有些焦躁。
我一邊做我的事一邊陪着她,並不多說什麼。終於她忍不住道:“三郎殿下對何大夫當真很好。”
我詫異地擡頭看她一眼,不明白她在說什麼。
“我平日約他出來,他總說出府不方便,他不能總出府,可是何大夫你一休沐,三郎殿下就方便啦,想方設法出府來見何大夫一面!”
我愕然——莫非雙兒懷疑臨淄王殿下鍾情於我?我頓時啼笑皆非。傻姑娘,你可知道他出來不是爲了見我,而是爲了讓我帶口信給惜福郡主!可是,這話我怎能宣之於口呢?
我只得微笑:“臨淄王殿下在宮中欠我些人情,昨日特地來還人情而已。”
“啊,他欠你什麼情?”雙兒居然打破砂鍋問到底,倒令我錯愕了。這姑娘雖然性子不錯,天真,心底也善良,可是做人實在情商不高,說話沒有什麼分寸感,尤其在她跟誰熟了之後。這樣衡量下來,她與惜福郡主的差距,不是一點兩點了。
也還好她跟熟人才沒分寸感。若跟路人甲都有這樣的問題,我想臨淄王殿下也不敢用她。不過她這種性子,用她做事也確實是雙刃劍——搞不好她說了什麼話讓有心人聽了去,便是大禍臨頭,大家都被牽連進去。
所以臨淄王也很容易地要終止對她的使用——應該不僅僅是顧及惜福郡主的關係。
可是也真是巧,正當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的時候,悠蘭急匆匆地進來回稟:“惜福郡主來了!”
我聞之失色!天,她怎麼來了?這,這,莫說她跟雙兒撞上了,就是雙兒不在這裏,我這樣的小門小戶,又鄰着南市,地處市井深處,怎麼能接待郡主?萬一出點什麼事,叫我如何向宮
另外有兩個侍衛,像柱子一樣守在大門口內,時刻警惕着院門內外的動靜。
“阿草,阿草,這就是你的新宅子?還是蠻新的嘛!”惜福郡主東摸摸西摸摸,興奮地說。
“阿醜姐姐找人幫我從內到外都刷了一遍。”我解釋說。
她走到我與雙兒剛纔坐的廳裏自然而然地坐了下來,看到桌上有兩隻茶杯,才意識到還有一個客人。她這纔看向雙兒,眼睛裏都是疑問:“這位是——好像有些眼熟。”
我趕緊介紹:“這是果毅都尉王仁皎大人的愛女雙兒,許久以前郡主出宮的時候,在南市曾經見過一面的;這位是惜福郡主。”
雙兒一聽,立刻行禮:“民女見過郡主殿下!”
惜福郡主道:“你起來罷,別這麼多禮。”
我解釋道:“王大人昨日攜夫人與雙兒過來,請我給夫人視診。昨日把方子拿回去了,今日雙兒過來拿我給夫人做的藥引。’
惜福郡主問道:“藥引可做好了?”
我笑笑:“還沒有,差一道藥。我去找出來給悠蘭姐姐,悠蘭姐姐也會做的。”
惜福郡主道:“你且忙你的,我也沒有什麼事,白出來看看你的新宅子。對了,這是我給你的禮物。”說着她走袖中拿出一張禮單給我。
無非是一些器皿帳幔,非常實用。只是這內造的東西用在這樣的民宅裏,太過豪華奢侈,有些不搭調。
惜福郡主笑笑:“這是我能找到的最樸素的東西了。”
我起身找到那一味藥,將它交給悠蘭,讓她按照我給的方子做成藥引。我在走廊裏,看見阿忠一動不動地立於臺階之下。想必是惜福郡主要出宮看我,陛下一開始不準,她求了又求,又請阿忠護衛自己,陛下心情又好,便準了。
阿忠看看我,又把頭低下。
我回到房裏,坐在雙兒惜福郡主之間,笑着說:“做什麼好呢,怪沒趣的。”
惜福郡主問雙兒:“你們平日在家裏都玩些什麼呢?”
雙兒道:“也沒什麼,無非是繡繡花,寫寫字,或者玩玩雙陸,擲擲骰子。其實今日天這麼好,我們不如架個爐子烤肉,只骰子喝酒,你們看怎麼樣?”
惜福郡主道:“這個主意好!今日這樣的晴天,倒是烤肉的好天氣。”
我,我家裏有烤肉爐子嗎?我趕緊起身去盤點。雙兒拍手道:“走幾步就是南市,你們帶着這麼多人,沒有的話派人去買一個回來嘛!”
惜福郡主立刻附和:“是啊是啊,阿忠你讓外面的侍衛去給我們買個烤肉爐子和一些炭火回來。”
雙兒開心地道:“烤肉的肉要肥瘦相間纔好。還要一些羊肉,先用鹽和胡椒醃一醃再烤,那個香呀!”
於是,我被冷落在一邊,惜福郡主和雙兒就烤肉問題和怎樣烤肉的問題聊得熱火朝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