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有未訂親的兩姓宗室女不得匆匆私下訂親。上官大人特地頒佈了一份宗室女名單。在此名單中,魏王武承嗣只有一女已經出嫁,梁王武三思的次女適齡,前廢太子李賢只有一個女兒,剛好十六,因爲被父親連累與兄長一起被圈禁,婚姻大事無人過問,此時反而上了榜單。
廬陵王膝下女兒多,可是他被貶房州,千里之遙,暫時不可能送女兒進京。
能在洛京備選的,加上宮裏的惜福郡主和壽昌郡主,就算勉強算上荊山郡主,也是寥寥數人。可見武週一朝宮中女孩的凋零,比男孩更甚。
悠蘭與春雨掰着指頭算了半天,嘆口氣說道:“看來看去,若真的和親,只怕是要在惜福郡主和壽昌郡主兩人中選了。若突厥強硬不要武氏女,只怕非壽昌郡主莫屬了。圈禁的那一個,最多接進宮中教養幾年,讓她去和親是斷斷不可能的。”
春雨道:“這也算因禍得福吧!”
悠蘭道:“我怎麼覺得對她來說,若能和親纔是福氣。”她又轉頭對我說,“這次茶會姑娘必然要伴駕,姑娘不管怎麼說還是要將身體將養好了纔是。”
想想宮裏那些天生貴女的遭際,我這點挫折又算什麼呢?這麼一想,我便掙扎起來照常做事。
好在女皇陛下有張宗昌張易之兄弟伴駕,女皇陛下沒有再傳召過我視診。這一對兄弟真是能醫百病的靈丹妙藥。
因爲西門雀尚在禁足中,此次遊宴又涉及各位宗室郡主,是以這次活動便由公主主持,惜福和壽昌郡主在旁協助。兩位郡主身份敏感特殊且貴重,大多數的協理工作,實際上落在我的身上。爲了這一活動,宮學特地將學時縮了一個時辰。每日從宮學下學,我便帶着春雨與阿柳到公主宮裏去聽從吩咐。
從擬定名單,制定節目,到宴飲的席次,擺放,器皿,入席的次序,侍奉宮人的數量,膳食的菜單制定,甚至於宮房的位置,去宮房的路線,宮房伺候的宮人等等,無不面面俱到,萬無一失。
“春兒住在外面,那日要派人去接呢。”太平公主拿着擬好的單子喃喃自語。
所謂的春兒,是廢太子賢的獨生女,因生在春天而得名。她倒是生在巴州,因父親出事時尚是蹣跚學步的幼兒,大名還沒取就被帶到洛京圈禁起來,連大名都沒起。
而我便被來俊臣誣爲她的同父異母妹妹。
我在旁邊緩緩說道:“屆時各位宗女貴女都或由母親,或由祖母陪伴入宮,宮中禮儀有人指導,只有這位宗女無人陪伴,也無人指引,若御前失儀,丟的是皇家的臉面。”
太平公主點頭道:“你說的很是。以你之見,該當如何?”
我趕緊跪下,應對道:“微臣以爲不如早點接春兒宗女進宮,請年長的姑姑教之以宮廷禮儀,再奏請陛下給以封號,屆時無
論和親與不和親,都是皇家體面。”
義陽公主與宣城公主是先皇當年寵極一時的蕭淑妃之女。蕭淑妃與王皇后被女皇陛下扳倒後,這兩位公主便被冷落在掖庭宮,似乎被人遺忘了。直到義陽公主26,宣城公主22歲的時候,纔在英明善良的太子弘的干預下被嫁給金吾衛。
呵,可不是,在前朝中,是有公主下嫁金吾衛的先例。所以西門雀嫁給阿忠也不是不可能的。甚至這位春兒宗女嫁給阿忠或者是哪位金吾衛,也不是不可能的。
我的心忽然似被錘子錘了一錘,莫名地感到一陣陣的空虛。
這兩位駙馬都因爲謀反被賜死。至於他們是真謀反還是被構陷得謀反,已經成爲塵封的往事,無人追究。兩位駙馬死後,義陽公主與宣城公主都被女皇陛下以“愛女”爲藉口接到宮中守寡,實則是被收進宮中看着。義陽公主性情像蕭淑妃,有些剛烈,不久鬱鬱而終。而宣城公主性情像先皇,懦弱溫和,回宮後只老老實實地待在自己宮裏讀書畫畫,等閒不出門,遇事總稱病,倒也心如止水,過得平安。
太平公主尋機奏明瞭女皇陛下。女皇陛下的詔令不日下來,封宗女春爲長信縣主,賜姓武,進宮居住,受太平公主教誨。
如果說狄仁傑重回帝都拜相是令前朝地震的一件大事,那麼長信縣主的冊封與進宮,則是令前朝和後宮都發生震盪的一件大事。它似乎是一個信號,一個女皇陛下對過往所犯的“錯誤”的一種悔過的表現,是對那些過往“錯誤”的修正。跟狄仁傑拜相的事件結合起來看,似乎是女皇陛下要重新選擇李氏宗室作爲繼承人的先兆。
最着急的當然是武承嗣。他入宮求見女皇陛下,婉轉地問令他愛恨交加的姑母:“陛下封長信縣主,則置縣主之父於何地?是否也要追封?”
女皇陛下半晌沒作聲,過一會兒才長嘆一聲道:“你想多了。春兒不過是個女孩。如今遇到和親事,清點了所有的宗室女才發現皇家人口如此凋零。突厥要太宗高宗皇帝嗣女和親,可是如今父親沒有事兒的太宗高宗女還有幾個?爲今之計,也只能如此。承嗣你若能退突厥,不惜一戰,朕又何必如此犯難?”
“姑母!”
“好了承嗣。這天下是武周的天下,是朕的天下,這一點永遠不變!”女皇陛下的聲音堅定而清晰。
武承嗣只得打躬行禮,謙恭地說:“陛下這麼說,侄兒便放心了。侄兒只是怕姑母被身邊的小人矇蔽,將大好江山拱手讓人。”
這邊程思德趁着我在公主宮中進進出出的機會找我解釋:“何大夫,你聽我說。那日西苑的事不能怪阿忠!你要怪就怪我老程吧。是我給他出的嗖主意,說女人有時候說不就是‘好’,‘對’,‘可以’的意思。我告訴他,只要他稍微強硬一點把你抱在懷裏,你就會軟化,答應嫁給他!被我們這樣的糊塗兄弟教着,阿忠便對何大夫做了糊塗事。如今別說他後悔得不行,就連我們,都想拍死自己了!“
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老程,不知道是該哭,還是該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