筆趣閣 > 不死鳥的傳說之一宿命 >162 欲言(上)
    我們就這樣默默地相顧無言。他站在我面前,臉龐因爲消瘦黝黑而變得滄桑起來,比他實際年齡老了五歲不止。他似乎想說什麼,張了張嘴,卻終於什麼也沒說出來。我心中呼喚着,我是在乎你的,我是喜歡你的,卻也無論如何張不開嘴。我甚至想伸出手拉拉他的手,可是等到我的意志去支配我的手指的時候,那手指居然似有千斤重。

    甚至我想伸出手撫摸他的臉頰,問一問這臉色爲何這般滄涼?我的頭腦裏不斷地涌現這樣的畫面——我的手指在他的臉上。我被我內心這般的焦慮和渴望嚇着了。

    時間靜止了,聲音凝固了,陽光沒有熱度了。我們就這樣面對面地站着,時間從我們之間靜靜地淌過。

    周至純走到我們身邊,在我和阿忠之間呈現三足鼎立之勢。他笑着對阿忠說:“武大人,外面瘋傳說朝廷要對突厥開戰,可真?若知消息,略爲透露一二,也讓我們準備準備。”

    阿忠沉聲道:“朝廷之事我們不知,但是狄大人一向主戰。”

    周至純道:“正因爲狄大人一向主戰,而陛下將狄大人召回拜相,所以坊間才傳聞朝廷終將一戰——只是不知道要在什麼時候。”

    阿醜便道:“若是真的開戰,今年是不可能了。去年糧食收成平平,幾年總算風調雨順,應是一個豐收年,朝廷總要儲備些糧草才能開打。聽說那突厥十分無賴,打得贏便燒殺搶掠,打不贏便跑,等天朝兵腿他便捲土重來。若要退敵,總要打得他們幾年不敢動彈纔是,所以總要儲備多些糧食才能一口作氣打得長久。如今眼見便要夏收,稻穀要等秋收,等這些米糧全部入倉,所以必定等到明年。”

    阿忠十分意外地看着阿醜,大約想不到她一個小小做生意的女子竟能有如此見識。

    阿醜笑吟吟地問阿忠:“武大人以爲我說的可對?”

    這時雙兒抱着兔子湊過來笑道:“我爹爹跟我娘議論起邊事來也是這麼說。他說打戰必然募兵,收穫的時候把男丁都募了兵便無人收莊稼了。”忽然她又想起什麼,拍手笑道,“我爹爹說武大人老跟狄大人走動,是在拍狄大人馬屁,要求軍中職位,外調從軍打仗立戰功呢!”

    真是童言無忌。真不知道當初臨淄王是不是急着用人飢不擇食,用了雙兒做聯絡來扳倒來俊臣。而更讓人驚奇的是,用了雙兒居然沒出簍子!

    阿醜吃了一大驚:“武大人要從軍?陛下準嗎?”她看了看我,顯然更想問的是“你跟阿草商量過了嗎,阿草準你去嗎”或者“你怎麼準他去呢,刀劍無情啊”之類的話。

    阿忠擡頭看我的表情。我默默地低下頭,復又擡起來,裝作不在意地問:“若要開戰,真的會從軍嗎?”

    阿忠點頭道:“熱血男兒都該上戰場殺敵,保家衛國,建功立業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,皇上信任你,需要你的護衛。她能答應你去嗎?”我問道。我希望女皇陛下因爲信任他,信任他的忠誠而不放走他。

    阿忠道:“牽牛衛的每一個侍衛都會效忠陛下,也都值得陛下信任。”

    他這是在用冠冕堂皇的“官話”來敷衍我嗎?或許我對於他而言,也不過是芸芸衆生中的一個,

    並無不同。

    我想我病了。我一會兒希望他待我如同待衆人一樣,沒有什麼不同;我一會兒又希望他待我與待別人不一樣,有什麼不同。我有時覺得他該放棄我娶妻生子,過普通人該過的日子,我有時又覺得他該等着我,等我哪天克服自己的心魔,能讓他親近,嫁他爲妻。

    我究竟想怎樣,我也不知道。我感覺自己在糾結中,被自己的心魔撕成兩片,似被滾滾車輪碾壓,零落成泥。

    阿醜道:“雖然我知道仗總要有人打,可是我還是希望武大人不要去。武大人的職責是護衛陛下週全,不必保家衛國的責任更輕。”

    炭火的煙味飄了過來。張大嫂已經將燒烤爐裏的火點燃並燒了起來。阿醜連忙招呼大家說:“快去烤肉吧。咦,郡主殿下呢?這妝還沒補好?”

    雙兒抱着兔子自告奮勇地往後院跑,笑道:“我去叫她!我記得她最愛喫羊肉了,上次就吃了許多呢。”

    我立刻從對阿忠的糾結中拔了出來,趕緊攔住她說:“雙兒姑娘,你且去吧兔子放進籠子裏,然後洗洗手吧。另外,洗完手你也幫忙穿穿肉串什麼的。郡主殿下還是我去叫。若她有不舒服,我知道藥在哪裏。”

    春雨也趕緊拉着雙兒去放兔子。我趕緊趕到後院,見惜福的侍女們還遠遠地立在牆邊,四處尋望着。

    我心一沉,臨淄王居然還沒走。他們關門閉窗的,不會做出阿訓對西門雀做的那種不才之事吧?如果那樣,我的責任太重大了。我心中莫名地對臨淄王升起無名之火。

    我對着侍女們做了個“別管我”的手勢,擡腳上了臺階,脫了木屐走近房裏。

    剛一進門,就被一雙一隻胳膊攬住脖頸推到牆上,那胳膊的主人惡狠狠地問:“誰?!”

    只聽惜福郡主驚叫一聲道:“是阿草!”

    那隻胳膊放開了我。我生氣地指着臨淄王小聲罵道:“臨淄王殿下,我想您忘了這是我的家!真真好笑,我在我的臥室被人兇狠地問你是誰,然後掐緊了脖子,幾乎喪命!”

    臨淄王笑嘻嘻地對我作揖:“阿草,你大人大量。如今本王給皇祖母上書要從軍打突厥,本王怕有人看我不順眼,處處找我的岔子在皇祖母面前給我上眼藥。”

    我冷笑道:“怕就老老實實在五王府待着,出來亂蹦躂個什麼?!”

    惜福郡主詫異道:“阿草,你今日怎麼了?怎麼火氣這樣大?”

    臨淄王喫喫地笑:“阿忠要外調從軍,她心中有火,我便有了池魚之殃。”

    惜福郡主這纔想起什麼,問道:“阿忠真的要去打突厥?皇姑祖母會答允他嗎?有一陣時間,沒有阿忠在外面巡夜,皇姑祖母都睡不安心。”

    臨淄王灑笑道:“此一時彼一時也。如果我是阿忠,一邊我喜歡的人不嫁我,我不喜歡的人有人哭着喊着老想塞給我,我也走得遠遠的,等那要被塞給我的人嫁了纔回來;如果我是皇祖母,原來沒有一個忠心的千牛衛睡不着,可是如今有了兩個更貼身的千牛衛保護着,睡得更安心,我又何必不給那忠心耿耿的原侍衛一個建功立業的機會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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