筆趣閣 > 不死鳥的傳說之一宿命 >164 心結(下)
    她顯然從來沒聽說過這樣的事,也從來沒經歷過這樣的事。但是隻是片刻之後,她很快就明白了我爲何如此。

    自我進宮她就跟着我。我爲何進宮她自然知道。她甚至跟着我千里奔波地回到我的家鄉,目睹了我遭遇的種種不平。但是她沒想到那一個風雨之夜對我的傷害一至如此,即使那個男人被我母親手刃,即使我母親過世,即使我在宮中多時,憑藉自身的努力站住跟腳並且有了資歷與俸祿,依然未有減輕,甚至影響到了我的情愛與婚姻。

    她懷着無限的憐憫與愛意再一次靠近我,攔腰抱着我,低聲而輕柔地問:“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嗎?”

    我搖搖頭,淚如雨下:“悠蘭姐姐,我試過了,真的沒有辦法,你看你這樣抱我,春雨這樣抱我,我都沒事。你們倆的懷抱讓我想起我孃的懷抱,是那麼暖,那麼軟,那麼熟悉。可是每次阿忠一碰我,或者他想對我表示親近,我就害怕,我全身的汗毛都會豎起來。我對我自己說,這是阿忠,他是個好人。甚至他是陛下最信賴的好人,他不會害我,他會保護我。可是都沒用,一點用都沒有。那一次他想抱住我,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,好像邪魔上身,反手就給他一個耳光。”

    悠蘭喫驚的面孔開始變得扭曲了:“你,你抽了他一個耳光?怪不得!”

    “打了他,不光他喫驚,我也吃了一驚。我不知道我爲什麼會打他。我恨我自己。我不想的呀!”終於,我抱着悠蘭嗚嗚地哭出聲。

    “姐姐,我這一輩子只能一個人過了!”我悲哀地說,“將來姐姐到了年紀放出宮,嫁人生子,過繼一個孩子給我吧,我一定待他比親生的都親。”

    那時人的觀念,不管怎麼說,總要有個兒子養老送終纔是善終。

    悠蘭抽了絹子給我拭淚,安慰地拍拍我說:“姑娘莫要胡說。姑娘這是開竅晚,還小呢。過個一年兩年,也許慢慢地就好了,將來照樣可以嫁人,生兒育女。如此也好,阿忠從軍去打突厥,過了一年兩年凱旋歸來,功業也有了,也許你就過去這個坎了,說不定你們就成了呢。”

    我搖頭道:“我的事情我知道。我覺得我是不成了。等他回來我還是這樣,也是白搭。”

    悠蘭道:“莫要胡說。他這一走,你必定十分想念他。日日思念再相見,別是一樣滋味,自是跟今日不一樣的。就算那時還有些彆扭,也許阿忠願意等你。你們可以先成親,他住一間屋,你住一間屋,天天相見,天長日久,也許放下戒心,願意他碰你了呢?”

    我搖頭道:“萬一還是不行,豈不是害了他?這對他太不公平了。”

    悠蘭再一次抱住我:“不會的,不會的。一切都會好起來的。”

    女皇陛下自從有了張氏兄弟,精神日漸健旺,每日下朝回來午睡片刻,便把奏章都放手給上官大人,自己與張氏兄弟宴飲遊宮,尋歡作樂,傳說她令人縫了超寬超大的被褥,三人同眠,共度春宵。

    遊樂的頻率多了,未免勞累,陛下偶染風寒,休朝數日,於是有大臣遞上本來,聲稱目前的皇嗣殿下庸碌無爲,殊無建樹,要求女皇陛下改立武氏宗室爲皇儲,以定國本,將武周天下傳至萬年。

    那日女皇陛下招我去複診。我到達的時候,她正斜靠在龍榻之上,將案邊的奏章一掃掃了一地,指着它們對上官大人說:“朕病了幾日,這些人以爲朕要了死了嗎?一個個心急火燎地便要想着朕死後之事?”

    上官大人垂首立在一邊,一句話也不敢接——事實上,她也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接。

    女皇陛下喘了口氣,問道:“婉兒,你以爲如何?”

    上官大人低聲道:“且不說皇嗣殿下無過,便是陛下的龍體,也正康健,不過是偶染風寒,這些人有些小題大做了。”

    女皇陛下冷笑道:“一個個等着朕這個老朽早死了,好讓他們早點巴結新君呢。”

    上官大人連忙跪倒:“陛下息怒!”

    女皇陛下又問:“狄大人可有奏本?”

    上官大人道:“狄大人無奏本。”

    “無奏本?”

    “前日上了本議突厥事,今日無本。”

    “你且起來。又不是你奏請改立皇儲,你且跪個什麼!”女皇陛下衝上官大人揮揮手。

    上官大人起身,一擡頭看見我,便又奏道:“阿草來了,陛下可是現在要阿草診視?”

    女皇陛下閉上眼睛,疲倦地道:“你們都下去吧,只留阿草在這裏就行了。”

    衆人紛紛退下,包括侍女,包括張氏兄弟都不在殿內。我趨步上前,跪下請安:“阿草願我皇萬歲萬歲萬萬歲。”

    女皇陛下道:“你前日給朕開的藥,朕吃了頭倒不痛了,只是這身子還沉得很。阿草,你仔細給朕瞧瞧——朕是不是沒有幾年壽數了?”

    我嚇得改了顏色,連忙又磕下頭去:“陛下這是說得哪裏話?陛下不過是偶感風寒,氣息稍弱,但是自身氣場仍然強大,是康健旺盛的勢頭。”

    |“哦?”女皇陛下半信半疑,“朕要知道的是實話。萬歲萬歲這種話,你這個做大夫的就不要說了。萬里長城今猶在,何處能見秦始皇?若真的能萬歲,哪還有今天的武周天下?你坐起來說話,不要總磕頭。”

    我坐直身子,用一種無比誠懇的語氣說:“微臣真不是亂說。陛下雖然氣息稍弱,但是勢頭向上,不可阻擋,定無大礙。”

    女皇陛下看着我,欲言又止,似有羞澀之意。這令我驚奇了——天下是她的,臣民是她的,連帶我這條賤命都是她的,她還有什麼好怕,不敢說的?

    我擡頭看着她,期待她吐出的聲音。

    女皇陛下頓了頓,方纔問道:“男女之事做多了,是不是折壽?”

    我心裏禁不住要哈哈大笑。男歡女愛和長壽不可兼得的時候,女皇陛下到底是要哪一個?我忽然覺得她好可愛。也許這一世,我是與這男女歡愛,與這風花雪月無緣了,可是,當我看見別人可以這樣美好,心中還是高興的。

    “陛下,陰陽之道乃天地大道,只要行之得法,怎會折壽?它只會讓陛下延年益壽。”

    說得簡單直白一點不就是聖人所說的“食色,性也”嗎?既然陰陽調和乃是跟喫飯一樣重要的事,那麼正當地滿足身體的慾望自然可以讓身心愉悅,從而延年益壽。

    我提筆寫下藥方,說道:“不過這幾日,陛下還是要靜養。”

    服下我開的藥的當晚,女皇陛下便做了一夢。第二日一大早,陛下便宣狄仁傑狄大人入宮陛見。


章節報錯(免登陸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