筆趣閣 > 不死鳥的傳說之一宿命 >165 夢鏡(下)
    狄仁傑大人的這個解夢,被認爲是能夠成爲歷史上扭轉女皇陛下立儲心意的關鍵的一件大事,但是他深深地知道,這是女皇陛下自己想傳位給自己的子嗣的本心。他不過是體察聖意,順便給他的女君主搭了一個臺階而已。

    這隻能是個臺階,而非生硬的要挾。女皇陛下先前表示出要立武氏宗侄的傾向,不過是一個魚餌,一個讓兩個幾乎有着殺父之仇,隔母兄長的兒子替自己登基,穩固自己寶座的一塊大餅,永遠懸於低頭拉車的驢子前方,好讓他們使出十分的力氣。

    爲了讓這場戲演得逼真,不僅整個天朝的朝堂血流成河,就連後宮都血雨腥風。

    狄仁傑大人從來不懷疑女皇陛下的智慧,可是當他看到我的時候,臉上卻露出了不信任的神色。

    當時我的名聲,早已由宮內傳播至宮外。自從給王仁皎夫人診治之後,更是從士大夫階層傳遍洛京。“何神醫”的名頭,已經名滿帝都。坊間更有想象力豐富者,給我安插了許許多多的神蹟,把我差不多說成玉皇大帝的女兒下凡一般,無所不能。

    此時此刻,在上官大人書房的偏殿裏,狄大人坐在我跟前,眼神裏分明在說:“她明明還是個孩子,怎麼可能有高超的醫術?!”

    上官大人在另外一間殿裏審閱奏章,讓我和狄大人單獨在靜室相處。

    侍女奉上兩盞茶,我恭恭敬敬地做了一個先請的手勢:“大人先請!”

    狄大人拿了,我纔拿起剩下的一盞,慢慢地品一口。

    “何大人師從何人?”狄大人啜一口茶,放下茶盞,問道。

    狄大人在朝中的聲望,足以讓我對他又是仰望又是尊重:“阿草自幼隨母上山採藥種藥,對藥草頗爲熟識。”

    狄大人的眼神更加懷疑了。如果識得草藥的人都能行醫,那些藥店的小二都能做“神醫”了?他這性命會不會折在我手裏?他這條老命還要留着爲百姓多做些有益的事呢!

    我微微一笑,且不說話,只閉目凝思。過了好久,才緩緩張開雙目,開口說道:“外放的這些年,大人所在之地相比一定非常苦寒,大人體內似乎寒氣溼氣凝結,一遇天陰下雨,便要,尤其是天氣轉冷之時,身體便有種種不適。”

    狄大人微笑:“人老了便有許多毛病。”言下之意,這是很多人的老年病,小妖女何故那這些江湖術士的技倆欺騙本官?老夫若能被你蒙了,枉爲當年的文武雙科狀元。

    孔孟門徒一向信鬼神而遠之。對於那些亂神怪力的事,都嗤之以鼻。顯然他把我當成鄉間跳大神的巫婆了,只是比較小的家傳巫婆而已。

    半柱香的功夫,我對狄大人行了個禮,說聲“怠慢了”,起身走到書案前提筆寫下藥方。宮女將藥方置於托盤之上,呈給狄大人。

    狄大人到底還是有涵養的士子出身,雖然對我有些不屑,還是禮貌性地看了看,折起來塞進袖籠,也站了起來。

    上官大人走進來,笑着對狄大人深施一禮,笑道:“可是好了?狄大人,莫要把阿草的方子不當一回事!經阿草手治癒的頑疾,從宮裏到宮外不知凡幾。

    凡是經阿草妙手的,無不對阿草讚不絕口。大人爲江山社稷,也要保重貴體!陛下可是對大人寄予厚望的!”

    狄大人道:“陛下厚恩,下官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。”

    上官大人笑道:“保重貴體才能多多爲陛下效力。”

    兩個人談笑風生,真是棋逢對手,惺惺相惜。我在一邊,體味着兩種對待帶來的落差。然而我並不失落,因爲我知道,如果狄大人能夠喝下我開的藥,他必能像尊重上官大人那樣尊重我。靠實力喫飯的人都尊重有實力的人。

    我使命完成,向兩位大人告退。狄仁傑大人還多盤亙一會兒,與上官大人切磋文章畫作,併兼前朝朝政。

    我帶着悠蘭走出上官大人的宮院,對悠蘭道:“今日天氣還算舒朗有風,姐姐何不與我去花園轉轉?”

    悠蘭道:“也好。整日在家裏搗鼓那些藥草,走到哪裏都是藥草味道,不如去花園換換氣息。”

    長日微熱,已經近午,很多宮人準備喫飯後午睡一覺,花園裏寂靜無人。悠蘭陪着我在踊道走着,指點着兩側道:“這花園裏也有很多花草開得不錯,尤其是那月季,真是鮮豔。可惜數目太少,不及西苑那邊開得到處都是。月季罷了,春天的那些薔薇,真是爬得滿牆滿籬。據說西苑一年光賣香料和藥草的收入就是不菲。杜大人每年春夏都要對姑娘各種感謝。我看姑娘若是五十老嫗,他都想認姑娘做乾孃呢!”

    我笑笑:“一樣種花種草,不若種些能換成錢的,一舉兩得。”

    悠蘭道:“可惜宮裏宮外人人都稱頌姑娘的本領和功德,只有狄大人似乎不信邪。姑娘開的藥方,我估摸着他帶回去便丟在一邊了。”

    我淡淡地說:“上官大人必有辦法讓他喝下去。”

    悠蘭疑問:“上官大人真的會管這事?”

    我點點頭:“會的。陛下要治好狄大人的病,才讓我給狄大人診視,這對狄大人是恩典。陛下讓我到上官大人宮裏爲狄大人診治,自然是將這件事交給上官大人妥善處置。上官大人必不辱使命。”

    悠蘭恍然大悟:“陛下的神機妙算就在於此吧。知人善任,各取所長,婢子拜服!”

    我微微一笑,蹲下身摘了一朵開得正旺的紅色月季,嘆道:“這樣純正的紅色,真是做胭脂的好材料——可惜這樣的花不多。”

    悠蘭左右看看無人,湊近我小聲說:“今日狄大人給陛下解夢的事,已經傳了出來。都說陛下待狄大人不一般。今日這話,也虧是狄大人說,若是別人說,可能就獲罪了呢。若是別人說,也得罪了兩位武大人,只怕要被整得很慘。只是狄大人幾度沉浮,卻深得陛下信任,一般人扳不動他,所以他敢說。”

    我們立在一座玲瓏的小橋上,極目四望,真的是四處無人,只要微風吹着柳條在身邊輕擺。我小聲說道:“日有所思方纔夜有所夢。陛下也許想念遠在房州的廬陵王了。狄大人也揣度出陛下想念廬陵王了。如此而已。”

    當然也許,如果武承嗣沒有推動手下嘍囉上本奏請立他爲儲,也許女皇陛下對廬陵王的思念來得還要遲些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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