筆趣閣 > 不死鳥的傳說之一宿命 >180 牡丹亭(下)
    一時間衆人都不知道說什麼好。我聽見惜福郡主的聲音說:“皇姑祖母,我們這些宗室之女,是百姓以稅賦供養,不能出外爲官爲朝廷出力,但有需要報效之時,當似何大夫這般'深明大義。”

    女皇陛下讚許地點點頭:“你有這個見識,也不枉朕撫養你一場,這書也沒白讀。”

    西門雀用小得幾不可聞的聲音嘀咕道:“說得比唱得都好聽,誰不知道你心心念念想嫁臨淄王殿下呢!”

    女皇陛下沒聽見,惜福郡主卻聽見了,微皺了眉頭,卻裝作沒聽見,轉頭跟長信縣主談起她的課業。她低聲叮囑:“功課重要,但是身子更重要。你這樣熬夜會把身子熬壞,那時豈不令陛下與公主掛懷?”

    方城縣主笑道:“我也是這麼說。”

    長信縣主低眉斂目地應道:“兩位妹妹說得是。”

    一時五郎建議大家玩擊鼓傳花,鼓止的時候,花在誰手裏誰便要罰酒一杯並說個笑話。

    大約是事先合計好的,第一輪的花落在了六郎手裏。他笑道:“從前,有一個喜歡賣弄文采的縣官帶着隨從下鄉查訪,一邊走一邊欣賞田園春色,隨從突然說:‘老爺,對面來了一個小娘子!’縣官擡頭只見那村婦左手提着一個小空籃子,右手提着一個大空籃子,看樣子好象是去田裏割菜,沉思一會隨口便道:‘左手是籃,右手也是籃;小籃放在大籃裏,兩籃何不併一籃。’吟罷便哈哈大笑。村婦聽罷心想,你想佔老孃便宜,今天我讓你吃不了兜着走,便道:‘縣官是官,棺材也是棺;縣官放在棺材裏,兩官(棺)何不併一棺。’”

    說完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。

    西門雀率先大笑起來。女皇陛下也喝了一盅酒笑道:“讀書人讀書,原是爲了濟世救民,造福百姓,若是讀書爲賣弄,向那些家貧念不起書的百姓掉書袋賣弄幾斤幾兩個文字,豈不是現打嘴!”

    五郎搖着陛下的肩膀,揉捏着道:“陛下的朝堂上可有這號的人?”

    女皇陛下反問道:“五郎說呢?”

    五郎笑道:“陛下哪裏看得上這樣的人呢!這種人莫說朝堂,連翰林院都進不去吧?陛下自登基以來,開科取士取的都是朝廷的棟樑之材呢!”

    女皇陛下以自己的手摩挲着五郎的手,笑道:“看你嘴甜的!”

    接着我和惜福郡主各輪到一次。我便講了一個鄉野笑話,是村婦村夫的粗言,自然引得西門雀的一番冷嘲熱諷,而惜福郡主怎講了一個愚蠢婦人掩耳盜鈴的故事,暗暗影射西門雀的前番醜事,以報她說“誰不知道你心心念念想嫁臨淄王殿下”之仇。西門雀怒得面紅耳赤,卻又發作不得。

    這樣一輪下來,女皇陛下畢竟年事已高,便到一邊的榻上靠着歇息。五郎過去捶腿捏肩地侍奉,女皇陛下笑道:“朕且閉眼歇會兒,你們只管樂你們的,別掃了興。眼看着天一日比一日涼,馬上就秋天了,趁着這大好時光,多快活纔是。”

    牡丹亭下雖然沒有牡丹,但是各類夏日的玫瑰、木槿、蘭花、百合

    等卻也繁複。太平公主笑着對上官大人說:“這夏花雖然燦爛,名貴的卻不多,我卻獨愛這荷花,要讓她們給我採上幾朵拿回去插瓶。雖然壽昌姐妹不在,這幾個也夠了,你怎樣?不如再出個題令她們姐妹做幾首酸詩也好。”

    上官大人笑道:“公主都說了,那就以荷花爲題,每人一首,五言七言不限,各賦絕句一首。”

    於是大家都散了去賞荷。西門雀搶先扶起太平公主往池邊走去。

    上官大人仍舊坐在案邊,指揮宮人們放桌子,擺筆墨,並托腮沉思題目。

    五郎斟酒了一盅酒,挪過去坐下,低低地說道:“姐姐辛苦了!姐姐的大才,莫說神都找不出第二個,便是整個天朝,也找不出第二個!”

    上官大人擡頭對他禮貌地一笑,說道:“盛名之下,其實難副。”

    五郎又挪近一些道:“姐姐不僅有才,還如這荷花一般豔壓羣芳。”

    用“豔”字形容荷花,也不能說不恰當。但是文人之中很少有這樣形容荷花的,上官大人一時半時不知如何對答,紅了臉頰。

    五郎悄悄地伸出一隻手,攥住上官大人放在桌下的一隻手,細細地摩挲着,嘆道:“姐姐花容月貌,這雙手卻瘦骨嶙峋,骨節硬朗,恰似前朝的那些男人一樣。說姐姐是國之棟樑也當得起啊。”

    上官大人的手多骨少肉,摸上去確實硬朗。她曾經攥住我的手給以鼓勵,那手確實給人力量,給人莫大的安全感。

    上官大人給他說得不由得不笑。她用力往回拉,企圖掙脫,一邊說道:“五郎莫開玩笑。手硬便是國之棟樑,那浣衣局裏豈不是堆滿了棟樑?!”

    五郎喫喫地笑出聲:“哎呀呀,剛纔擊鼓傳花,怎地沒輪到姐姐,這笑話是今日最可笑的笑話呢。”

    話音剛落,一條銀光擦過五郎的耳邊閃電一般地擊中上官大人的額頭,上官大人頓時鮮血橫流。殷弘的血順着白皙的鼻樑流下來,上官大人雖然措手不及,還沒明白怎麼回事,便聽到女皇陛下的呵斥:“大膽!敢動我的人!”

    上官大人顧不得一頭一臉的血,趕緊離席匍匐於地,叩頭謝罪:“微臣不敢!”

    直到此時,宮人們才明白髮生了什麼——半睡半醒的女皇陛下發現她心愛的五郎在與上官大人調情,龍顏大怒,順手拿起身邊的水果刀擲了過來。

    所有的人都跪在地上,等待雷鳴閃電的到來。正在亭外賞花的我們,在太平公主的示意下,也靜靜地跪在當地,不敢發一言。

    而那個肇事者,這個事件的始作俑,卻在女皇陛下出口呵斥的那一刻,腳底抹油地溜了。

    這就是男人,一個紈絝的男人,一個以色侍人的男人,沒有擔當的男人。

    女皇陛下接着咆哮:“來人,把她給朕拖下去!”

    “陛下恕罪!”這是幾個宮人悄無聲息地上前架起上官大人,上官大人所能發出的最後一點聲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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