筆趣閣 > 不死鳥的傳說之一宿命 >190 錯愛(上)
    皇嗣殿下的驚馬案最終的結論是以偶然事件,手下的人保護不力而結案。他的隨身侍從被杖的杖罰的罰,都被攆出了東宮。這樣的結論讓朝野大譁,噢不,是肚中大譁。人們被女皇陛下的雷霆手段和殺戮下破了膽,已經不敢公開表示憤怒。

    只要是牽涉到武氏宗室的人命官司,沒有人敢豁出性命表示異議。這樣的結局原來就在意料之中,又出乎意料之外。

    意料之外是因爲,滿朝文武這才明白,在女皇陛下的眼裏,她的親生兒子居然沒有孃家侄子重要。她兒子的命她都不在意,他們這些每天來朝堂上打醬油的臣子們,又激動個什麼呢?千萬別提正統。女皇陛下最忌諱的就是誰說她的武周天下不是正統,只有李唐纔是正統。誰這麼說她就殺誰,不帶眨眼的!

    一波未平一波又起,令人大跌眼鏡的事還在後面——緊接着東宮傳出消息,皇嗣殿下上書女皇陛下,東宮皇孫壽春郡王與臨淄郡王已屆婚齡,懇請女皇陛下爲兩位皇孫指婚:求壽春郡王指婚下級校官元氏女爲妃,爲臨淄王指婚王仁皎之女雙兒爲妃。

    如果說爲皇嗣殿下爲臨淄王指婚王氏女,是爲了報答王仁皎大人的救命之恩,那麼爲壽春王指婚的元氏女,滿朝文武都不知道這是個什麼來頭。各路神仙好一通打聽,才明白是北魏皇室後裔,鮮卑人,原姓拓跋氏,後改姓元,這一支也不是嫡系,不知是第幾代的旁系別枝,傳到這元氏女的父親,不過是金吾衛的一個低級校官。

    整個神都洛陽,像是經歷了一場激烈的地動,所有的人都被震得回不過神來。女皇陛下這是要徹底放棄她的兩個親生兒子,要從自己的孃家侄子中選擇繼承人嗎?這孃家侄子還不是嫡親兄長之後,是同母異父的兄長,兄妹之間像仇人一樣。

    神都之內十成有九成的大臣們都在家裏做深呼吸,以求控制自己的情緒與脾氣。

    惜福郡主在恆安王府得到這一消息的。那時我也正在府中給楊氏太妃視診。楊氏久病初愈,惜福郡主剛剛鬆了一口氣便遭到這樣的打擊。

    屋外下起了入秋以來的第一場雨。淅淅瀝瀝的雨聲敲打着屋檐,一陣陣涼風吹着廊下的風鈴,叮鈴鈴叮鈴鈴,一聲聲都敲在我們的心上。

    被雨點釋放的暑氣也蒸騰上來,漸漸地形成水霧。惜福郡主令侍女打開書房的紙門,與我一起跪坐在門前的軟墊上,靜靜地觀賞着雨中的庭院。

    “你早就知道了吧?”她平靜地問我。

    我不語。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。

    “我剛剛回府的時候,讓你幫我給公主和三郎傳信,你便對我欲言又止。當局者迷,旁觀者清,我還渾然不覺,你又不忍讓我傷心。”她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。

    我希望我能夠安慰她。但是我張了張嘴,還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才能夠讓她得到安慰。

    “沒想到居然是雙兒。我大意了。我該想到的。”她眼中有晶瑩的淚光閃動。

    我終於艱難地開口:“郡主,不是雙兒,也會是別人。”

    總之不會是她。

    惜福郡主微笑:“我知道。你看,指婚大郎的不是你,便是不知道哪裏跑來的元氏,不是哪個武氏郡主,也不是朝中顯貴。”眼淚從她含笑的眼中滾落下來。她沒有理睬,只是讓它自己風乾。

    我默然。

    她看着我:“阿草,你不答允,便宜了別人。”

    我低頭道:“據說元氏女琴棋書畫無不精通,原是比我更配殿下。”

    惜福郡主終於看向我,眼中的淚洶涌而出:“可是雙兒拿什麼配三郎?”在她眼裏,雙兒要腦子沒腦子要才華沒才華,就是連相貌,都不能說有多漂亮。

    但是她對臨淄王的傾慕,就是傻子也看得出。這大約也是豆盧氏將雙兒許給臨淄王殿下的主要原因吧。

    “阿草,你見過元氏女嗎?”

    “沒有。據說是極美的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我見過雙兒。”惜福郡主大約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。她頓了頓,又道,“三郎是什麼反應?他是欣然從命,還是奮起抗爭過?”

    沒有人知道。我也是跟惜福郡主一樣,方纔得到的信息。臨淄王到底是什麼反應,大約是沒有什麼人能知道了。他不幸生在帝王家,又有這樣一個謹小慎微的父親,婚姻大事哪裏能由得他自己做主?

    外面的雨越下越大,漸漸地如同鼓點一樣密集地敲下來。這時有侍女來報:“郡主,太妃醒了,要見郡主呢。”

    惜福郡主冷漠地說:“知道了。你先去,我隨後到。”

    待侍女走後,她冷冷地對我說:“你看,我這個母親,自幼便沒對我做過好事。就算在這樣的時候,也只是拖我後腿罷了。若是在這關鍵時刻我能在宮裏,能在皇姑祖母跟前,或者在公主跟前,也許事情還有轉機呢。可是因爲她這一病,我便困在這府中,兩眼一抹黑,什麼都不知道,生生地與三郎錯過。她這病,並非因爲我而起,卻能害我一生!”

    說着她站起來,吩咐侍女道:“留心給何大夫看茶,我去去就來。”走出廊下,沿着連接各屋的迴廊,去了楊氏太妃的臥室。

    我坐在門前獨自賞雨,看着廊外的庭院裏已經積起了水,豆大的雨點打在積水上,激起一個一個的坑。那一年冬天,在五王府,雪地賞梅,寒夜喫酒,兩位被幽禁的皇孫苦中作樂,而我與惜福郡主雖然也知道他們處境艱難,卻不知道情形居然險惡如斯——皇家的血脈,居然要放下身份與幾乎是平民的門第結親以自證清白,沒有野心。

    在這樣一個講究門第血統的時代,是怎樣一種悲哀。人世所有的傳奇,歌頌的都是門不當戶不對的愛情,被門第觀念深厚的父母輩所阻隔,而他們的悲劇居然是,門不當戶不對的女孩他們並不相愛,反而是門當戶對又兩情相悅的一對,卻有情人不成眷屬。

    這是怎樣的一種錯愛。又怎能讓惜福郡主輸得心甘?這是一場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並勝負已分的戰爭,毫無道理可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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