雙兒這有限的童年生涯和少女生涯中,一直在尋求母親的寵愛和認同。她懼怕母親比懼怕任何人都甚。本來對於掏鳥窩心無芥蒂的她,看到母親的臉色後嚇得唯唯諾諾,連連推託,想辦法逃脫自己誇下的海口。
元氏女本身聰敏,因爲兩家世交,與雙兒交好有機會得以與壽春王殿下訂親。她們於閨閣中是好姐妹,以後也要做嫡親的妯娌,自然感覺脣亡齒寒,責任重大。而且她確實覺得無論於王家還是元家後院,做這種事是小兒女情趣,但是在上陽宮女皇陛下賜膳這種這種場合脫鞋挽袖地爬樹上房,確是有失體統。如果雙兒願意,她還要勸阻一番,如今雙兒改變心意,不打算表演了,那麼她就要相幫一下,出手相救。
今日她不幫雙兒,明天被人踩的也許就是她。
“各位郡主縣主姐姐們,今日雙兒實在是身上不便。一則是她身上裏裏外外都穿着大衣裳,二則是身上換洗,不宜多動。若是以後有機會再與姐姐們玩耍,讓她等身上清靜了再備了玩耍的衣服跟姐妹們一起玩。”
西門雀聽了,冷笑道:“與姐妹們一起玩?莫非元家姐妹在閨中時也與王家姑娘一起爬樹不成?看着不像啊!”
她與武崇訓偷情之前,也曾經向壽春王殿下暗送秋波,無奈壽春王殿下就是不接這個媚眼,只是一味地敷衍她。她在宮內撫養多年,就想嫁個宗室,至於是武氏宗室還是李氏宗室倒不要緊。可是這兩家宗室居然無人願意娶她,而這兩個無名無姓沒有家世的村姑(對,在她眼裏她們就是如我一般的村姑)居然馬上要風風光光成爲有封號的郡王妃,心中焉能不醋不氣?剛纔不出手是因爲她料定惜福郡主會出手,現在看看雙兒有人相幫,她也忍不住要出手了。
元氏女不羞不惱,不急不緩地對着西門雀微微一笑,道:“家父與王伯父都是武職,家裏都有些練武的地方。我與雙兒都是女孩,雖然家裏沒有讓我們習武,只是兄弟們練武的時候,我們也跟在後面比劃兩下,求個強身健體。我們這種人家,女孩們玩的東西也跟文職官員的家裏不一樣,打彈弓,上樹,蹴鞠什麼的,也會玩一玩。我身子沒有雙兒那麼強健利落,不會爬樹,我們倆若玩掏鳥窩的遊戲,她便負責上樹找鳥窩,我便負責在下面用柳枝編籃子,給蛋兒做新窩。”
荊山郡主上前一步笑着問:“元姐姐,爲什麼要給鳥蛋做新窩呢?”
元氏女笑道:“還是雙兒的主意——她調皮,想着攢幾個蛋一起找個什麼雞呀鴨的孵一孵,說看看能不能孵出小鳥。於是去問她們家的廚娘。廚娘說一來這鳥蛋太小,怕雞鴨覺得不像自己的蛋不給孵,二來家裏也不養雞鴨,到哪裏去找雞鴨呢?不如把鳥蛋放在籃子裏,放在廚房的竈臺後面,用竈臺燒飯的熱度看看能不能孵出鳥來。於是我們就編了籃子攢了些鳥蛋放在廚房的竈臺上,每天過去看看有沒有孵出小鳥。”
這樣的生活這些養在深宮的貴女們聽都沒聽說過,一時間興奮異常,都忘了嘲笑雙兒的“粗鄙”,反而瞪大了眼睛。長信郡主一向膽小怕事,此時居然忍不住率先問:“孵出來沒有?孵出來沒有?”
年紀小的淮陽郡主也天真地附和:“對呀,元家姐姐,王家姐姐,到底有沒有孵出小鳥?”
看着大家都圍着自己問東問西,雙兒興奮得鼻尖冒汗,連忙點頭:“孵出來了,孵出來了!”
雙兒讀書不認真,學業上沒什麼成就,肚中的詞彙語句也不多,只會說些簡單的東西。真要把孵小鳥的過程說得繪聲繪色的,當然還是元氏女。她笑着說:“別提了,就爲了要看孵小鳥,她愣是不放我回家,留我在她房中住了些日子。那幾天我們天天往廚房跑。終有一天,看見一個鳥蛋頂上被啄了個洞。”
元氏女繪聲繪色地把那幾只小鳥怎樣破殼而出,出來時渾身溼漉漉的,還張着小嘴向天。廚娘說小鳥在討食。於是雙兒趕緊學做老鳥,飛奔去後院到處捉蟲子回來喂鳥。
“要說也虧得雙兒不怕蟲子,捉了許多蟲子回來,否則孵出來的小鳥也被我們餓死了。”元氏女以袖掩嘴,輕輕地笑着,又補充一句,“你們可別得罪雙兒喲。她呀,誰惹她生氣,她就捉了蟲子放在誰的枕頭下面嚇唬誰。小時候我可是沒少被她捉弄呢。”
衆貴女聽得目瞪口呆,紛紛用異樣的眼神,或崇拜,或懼怕,或鄙夷的目光看向雙兒。雙兒瞬間覺得自己變成女英雄。
忽然間,西門雀把頭轉向我問道:“阿草,你倒是正兒八經自鄉間長大,可敢捉蟲子?”
寫到這裏,蜜瓜感慨:任何時代,女人都要有文化啊!文化能夠開啓民智,救命哪!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