筆趣閣 > 不死鳥的傳說之一宿命 >201 赤心(上)
    阿忠被拘起來送進了牢裏。長信縣主再不受寵,哪怕是前太子的遺孤,被幽禁很多年,她也是天家的血脈,有封號的縣主。以一個小小的侍衛冒犯縣主,自然是以下犯上,十惡不赦,陛下再信任他,也不能不讓他接受審訊。

    長信縣主被禁足了。因爲公主在爲數樁事忙着,此時更是焦頭爛額,也顧不得這麼“教養”她了,便把她挪出去,挪到惜福郡主宮裏,讓她負責約束。

    “你自幼在宮裏長大,規矩道理都懂,是最知禮的。你管束管束她,給她說說宮裏的規矩道理,宗室女的身份地位,要配怎樣的行爲舉止才相宜。”公主這樣對惜福郡主說,“還有,那日的事,你也問一問她,務必問出個實話來。她這樣的老實頭子,見了人都怯的,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無法無天的事來!這後頭必有蹊蹺!”

    這道命令是強攤下來的,並沒有商量的餘地。惜福郡主領也要領,不領也要領。

    聽說事發後壽昌郡主很是懊惱,長嘆一聲,對着荊山郡主道:“原該讓大哥或者三哥來教的,他們倆都已經解了禁,不妨事了。只怪我一念之差,怕他們進來與阿福撞見,彼此傷心尷尬,或者做出什麼千古遺憾的事來。誰想到會出這樣的事?據說當初阿草學馬也是老程和阿忠教的,怎麼他們就沒事?怎麼換了這一位就有事了?”

    惜福郡主原本怏怏的,每日除了與壽昌郡主一起理事,便待在自己宮裏讀書作畫,再也不出門的。如今出了這事,長信顯縣主被拘在她宮裏,她一時半時也不知道改做何打算,索性跑到我這裏來探病。

    “我原以爲你和阿忠不管怎麼分分合合,打打鬧鬧,總歸還是能成眷屬的——你無父無母,又沒有什麼家產官世仇結怨,阿忠又是個自己能做主的,也不是什麼一品二品大員,婚姻關係着仕途前程,沒想到真是天有不測風雲,這半年一年,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,再不讓人省心。”惜福郡主接過悠蘭奉過來的茶,等宮人們都退下之後,低低地對我說。在此之前,我聽到她與悠蘭在外間嘀嘀咕咕不知說些什麼,倒說了好一陣子。“我真想回到小時候的日子。那個時候只知道喫和玩,最煩的不過便是寫寫功課做做女工。當初練字的時候,只恨日子過得慢,字寫得醜,這要寫到什麼時候才能寫得如夫子那樣好,或者如上官大人那般好。如今也是日子過得慢,每一刻都是煎熬,每一刻都是無奈。”

    是的,練字,只要時間花下去,功夫花下去,靜下心來,字總有練好的一天;可是如今,當我們都大了,要隨着命運的天輪旋轉的時候,才發現,花下去的時間,投入的功夫,真的不一定有回報。

    我長嘆一聲,總不做聲。

    惜福郡主笑一笑,道:“如今春兒住在我宮裏,是不準出門的。公主命我管束她,還令我審她。可憐啊,她已經三魂嚇掉了七魄,我但凡問句什麼,她都瑟縮發抖,根本說不出話來——這個樣子,哪像個敢偷情的,倒好似是被強迫的。”

    被強迫的?我腦子“轟”的一聲。莫非阿忠真是個禽獸?

    惜福郡主嘆道:“你是沒看見她那個

    樣子,這幾日越發瘦了,縮成一團,眼睛一閃一閃地瞄着我,倒怕我會吃了她似的,只一味地發抖。”

    這,這不就是當年的我嗎?風雨之夜的那個我,當我被許盛業逼到一角的時候,不就這樣像一個待宰的羔羊一樣等待着命運的屠宰嗎?我閉上眼睛,那些殘忍的畫面再一次紛紛入腦。

    惜福郡主握住我的手:“不知道那一邊怎麼審的。如果真是往這個方向走,只怕阿忠這一次厄運難逃了。再怎麼說春兒也是縣主——前朝的御史都能把他給生吞活剝了。”

    長信縣主姓李,是前太子賢的遺孤。前太子死得都那麼慘,他的遺孤又被一個侍衛坐下這等傷天害理之事,那些大臣如何忍得?

    對了,這個侍衛又剛好姓武,那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。這個侍衛不被凌遲處死,只怕不能平息衆怒。

    想到這一層,我忽然從那風雨之夜中醒來,渾身一個激靈——不,阿忠真的會是這種人嗎?不可能!

    我一層一層地出汗,忽然又感到天旋地轉。

    “阿草,你怎麼了?怎麼臉色這般蒼白?”惜福郡主覺察到我的變化,低聲問道。

    “水。”我掙扎着說。

    她取了杯子餵我喝水。我一口氣飲盡杯中的水,舒出一口氣道:“阿忠不會做這樣的事。”

    惜福郡主仍舊扶我躺下,將杯子放回案上,點頭道:“你來得晚,不瞭解阿忠。其實阿忠也算是跟我們一道長大的。他很小就進宮做了侍衛,不過一開始只是小跟班,在殿前做些不甚要緊的事,大部分時間是在學武。那個時候大家都小,他學過一點,陛下便令他教我們一些,騎馬,射箭,蹴鞠什麼的。一來對他來說是溫故知新,二來也算是給大郎三郎他們做陪練陪玩。那個時候東宮原是要選伴讀的,皇嗣殿下便不讓選,只跟了陛下選的這些小侍衛們一起混。”

    她的回憶忽然回到了幼時的晨光。那個時候前朝依然是險惡的,暗潮明浪此起彼伏。但是孩子們的世界相對純淨些。大人們還是儘量不把成人世界的爭鬥加諸到孩子身上。

    我忽然想起一事,疑惑地問道:“我記得那日與臨淄王殿下初見面,他似乎不認識你——”

    惜福郡主道:“我進宮的時候已經六歲了。先時還在一起玩。再過一年,男孩子與女孩子們便分開了。並且我與他並不住在一起。他隨着皇嗣殿下,我們只是偶爾在一起玩一玩。再後來他們被禁在五王府。那幾年是我們長得最快的幾年,大家的樣貌都變了。不僅樣貌變了,心也變了,變得不再那麼單純乾淨。他知道他原來姓李,我知道始終姓武,我們始終是不同的。”

    她這樣呢呢喃喃,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中。

    “始終不變的,只得阿忠。他一開始姓武,後來還姓武,他一開始是侍衛,後來還是侍衛,他一開始便忠心耿耿,後來越來越忠心耿耿。他一開始便有一顆赤子之心,如今這顆心,我相信還是赤的。”她補充一句說。


章節報錯(免登陸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