筆趣閣 > 不死鳥的傳說之一宿命 >203 信仰(下)
    在母親的案子得到重審併爲之洗脫罪名的時候,我對女皇陛下也有這樣的信仰。那個時候我堅定地想先陛下是天底下最英明最睿智最公正的,神一般的存在。可是經歷了這多事情之後,尤其是在我自己差點一點蒙冤之後,我那堅如磐石的信仰有了鬆動。雖然我還是一心一意地效忠陛下,如果有生死一線的危機時刻,我也願意捨身救主,可是我的信仰確確實實地有了鬆動,不再那麼堅定。

    她是一個讓親生兒子都懼怕,不得不用爲兒子向下聯姻來表明心志的女人。這個女人似乎也不是洞察一切,無所不知,也不是能做出最正確的決定的一個人。

    她甚至好色,甚至會遷怒,甚至會裝糊塗。她也會做很多錯事,有些錯事還是故意做的。似乎她也是一個人,而不是神。

    但是阿忠似乎從來不考慮這些。他堅定地相信,他沒做壞事,陛下定不會冤枉他。

    他的目光堅定,可是他的氣場卻完全不對。他的意志是向上的,他的氣場卻是渾濁不堪,往下走的。

    我閉目凝眉,細細感受,越來越不安。終於我說:“你轉過身,讓我看看你的傷。”

    他的臉刷的一下紅了。半天才喏喏地說:“怪腌臢的,氣味也不好聞。”

    我生氣地說:“我是女醫。”

    他道:“老程送來衣服和藥。藥已經敷上。”

    我一再堅持:“讓我看看。”

    他不得已,調轉身子。他的臉上肌肉牽動,顯然在平日很簡單的一個動作,如今做起來十分喫力。

    我只能自己動手褪去他的褲子,揭開包在傷口上的紗布,卻倒吸了一口氣——這板子打得確實狠,皮開肉綻。而最要命的是,敷了藥的創口非但沒有結痂的跡象,反而開始潰爛。

    這怎麼可能?老程送來的藥定是阿忠他們自己平日用的金創藥,那藥我是知道的,是實打實的好藥。一頓板子留下的創傷,用那藥斷不會成這樣。

    我驚問:“誰給你上的藥?是老程?”

    “不是。是我使了銀子,這裏的看守給我上的。”他還不知狀況,用“這是怎麼了”的神態看着我。

    我掩住自己的不安,淡淡地說:“你且安睡。我去請旨。”

    我立刻去找惜福郡主,要求每日去爲阿忠換藥。

    惜福擡頭看我,驚異地說:“你只管開了藥給看守,讓他們去換就成了,那用得着你親自動手?”

    我看着她,半天才說:“看守被買通了,老程送進去的藥被動了手腳。”

    惜福郡主不能置信:“這,這怎麼可能?阿忠在這宮裏誰也沒得罪過,難道有人要置他於死地?”

    我也不相信這是真的。可是阿忠的傷口讓我不得不這麼想。如果收買看守的人與設計此事的人是一個人,這個案子的水有多深就不得而知了。

    惜福郡主與阿忠交情是好的。她說道:“如此的話,我去跟公主說,讓她給你下道諭旨,你且日日去給阿忠開藥換藥吧。”

    公主的諭旨很快下來。我回到百草居,連夜與悠蘭春雨配藥,準備換藥的東西。所配的藥裏,需要很多藍紫,悠蘭打開庫房查看一回,笑道:“還好我們不間斷地種,就算是冬日也在暖棚裏種,這會子倒是夠的。”

    春雨將要用的紗布拿鍋子煮了,把剪刀放在火上烤,並準備了很多絲棉,團成一球一球。她們倆忙緊忙出,開心到不行。不知道的,不會以爲她們在準備換藥的東西,還以爲在給我準備嫁妝。

    似乎他們不知道阿忠不留神就要丟命。只要我願意爲阿忠做事,她們就喜樂,她們就願意像蜜蜂一樣爲我做事。

    這兩個人做夢都想着我跟阿忠能有一個好的結果,真的是瘋魔了。

    等到第二日悠蘭跟着我一起去獄中爲阿忠視診開藥,看到阿忠的傷處,聞到那傷處發出的惡臭,臉都嚇白了。我聽見她輕聲地道:“怎麼會成這樣!”

    在牢房裏架了火盆和爐子,一邊把剪開來的舊紗布扔進火盆裏燒掉,一邊放了水壺在爐子上燒水。我對着阿忠說:“你且忍忍。”讓跟來的小內監兌了鹽水,拿着刀片在火上烤了,一邊刮傷口上的膿和腐肉,一邊讓悠蘭沾了鹽水給他清洗刮過的傷口。

    我感覺阿忠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,每一塊肌肉都在顫抖。我看見他的手指緊緊地摳着地上的方磚,但是他卻一聲也沒吭。

    我聽見悠蘭的牙齒間絲絲地吸氣聲。她低低地對我說:“當初姑娘剛進宮的時候被鞭傷,都沒變成這副模樣。”

    我頓一頓,輕聲說道:“因爲那時沒有人給我在藥裏摻毒。”

    阿忠滿頭滿身都是汗——這是疼痛引出的虛汗。

    “給他調些鹽蜜水喂下去。”我吩咐悠蘭。

    悠蘭放下創口,起身洗了手,親自調水。今日我們帶進來的所有東西,器具,水,紗布,剪刀以及刮刀,都是從百草居帶來的,絕不假手於人。爲了搬運這些東西過來,百草居只留春雨駐守,幾乎傾巢出動。

    忙了整整一個時辰,總算把創口重新包紮。一切停當之後,幾個力大的內監過來給他重新穿上衣褲。

    我取出內服的藥丸給他服下。他目不轉睛地盯着我,眼睛裏都是感激。

    我垂下眼簾,將碗放下,又命悠蘭在鹽水盆裏洗一塊手巾給我,我拿着將他的手擦淨。

    悠蘭又在溫水盆裏洗一塊手巾遞過來。我又將他的臉擦淨。

    “郡主已經將這裏的看守換了。至於飲食很用水,想必他們也不敢亂來,亂來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。只是你不要讓別人給你換藥了。以後我會每日都來。”

    他的臉露出欣喜的神色。他擡擡手,將我的手握住,緊了一緊,又放開,臉又紅透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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