筆趣閣 > 盛芳 >第二百一十四章 事半功倍
    且不說裴繼安在此處寤寐思服,一牀之隔,不遠處的謝處耘也輾轉反側。

    他聽得對面牀上的動靜,勉強自己閉着眼睛,不多時,忍不住又睜開看了過去,卻是隻見得漆黑一片,什麼都看不出來。

    謝處耘心中空落落的,有心要同那裴三哥問話,可話到嘴邊,到底還是吞了回去。

    ——問什麼呢?

    是問三哥,你是當真喜歡她嗎?

    還是說三哥,我好似也有點喜歡她,你不如等一等,等我看得清楚再定?

    這樣的話,他麪皮再厚,也實在說不出來。

    謝處耘自小跟在裴繼安屁股後頭長大,真正是把對方當做父兄看待,又敬又重,十餘年來,文不成、武不就,又時常鬧事,在外混得很,從來只有添麻煩,沒有幫忙的時候。

    可裴繼安從不嫌他麻煩,還總想辦法拉他起來。

    謝處耘去得宣州投靠生母同繼父,屢次同郭向北生出衝突,甚至後頭被州學攆出來的時候,已經打算破罐子破摔了,全靠裴繼安並不放棄,給他另外鋪路。

    他私下裏甚至還想過,爲了這三哥,叫自己把命拿出來也是肯的。

    而今甚至不要拿什麼命,只是爲了一個尋常女子,難道便要叫對方爲難嗎?

    謝處耘抓着牀角的褥子,把那褥子拽得皺巴巴的,猶豫了許久,最終還是安安靜靜等到快天亮了才睡着。

    晚睡早起了半個多月,頭夜又幾乎沒睡,次日一早,謝處耘醒來的時候天邊已是大亮,轉頭看那漏刻,早過了寅時。

    他驚出一身冷汗,連忙一骨碌爬起來,也無心想什麼旁的事情,匆匆罩了衣裳,洗漱一番,急急就出得院子。

    一進正堂,就見裏頭那桌案上擺滿喫食,大碗的雞湯麪濃香撲鼻,其中一碗雞湯上頭還飄着黃黃的浮油,又點綴着幾片青翠的菘菜,新鮮又添了撕成小條的雞肉擺在上頭,另有一股芝麻油的香氣。

    湯麪之外,還有一大籃子麪點,山楂饅頭、糖饅頭、棗饅頭、紅豆饅頭胡亂堆疊而放,一看就是才蒸出來的,正往上冒着陣陣白白的熱氣,另還有棗泥山藥糕、山楂山藥糕、綠豆糕各一盤子,再往邊上下則是一大壺豆漿飲子。

    一大早的,見得如此豐盛繁複的一桌,而那手藝一看就是那裴三哥做的——饅頭全數都開口笑,笑口處質地鬆軟,棗泥山藥糕、綠豆糕樣式小巧精緻,便是那面也拉得毫細。

    鄭氏見得他來,笑道:“可算起來了,你三哥時候再過一炷香功夫,你那裏還沒動靜,便叫我要去喊你起牀了。”

    又指着桌上那碗上頭飄了浮油的雞湯麪道:“快喫!你三哥特地給你盛的,說你愛喫這個芝麻油拌的雞絲,又怕你來不及,便給先裝出來放涼了。”

    眼下時辰已晚,眼看就要遲到,謝處耘也再沒空說旁的,連忙坐得下來,快快把面吸了。

    他年紀輕,消耗大,昨夜一晚沒睡好不說,早上又起遲了,其實肚子裏頭早已餓得厲害,只是餓過了也沒甚感覺,此刻一碗麪下肚,頓時周身暖洋洋的,這才覺得胃口打開了,又去拿自己愛喫的山楂饅頭並豆漿飲子,左右一看,沒見得裴繼安,便隨口問道:“三哥人呢?哪裏去了?”

    鄭氏拿眼睛剮了他一眼,道:“去給你套馬了!有你三哥在後頭管事,你這甩手掌櫃倒是做得舒服,等將來你成了人,搬出去住了,看誰來給你打點這些!”

    如果是往常,謝處耘肯定會笑嘻嘻回一句“我就不搬出去,這一世湊着同三哥住在一起!”,可今次再聽得鄭氏所說,卻是隱約有所感,嘴裏咬着喧軟香甜的山楂饅頭,嚼着嚼着,嚼到了裏頭的山楂餡,只覺得酸得好似發苦,一時半點胃口都沒了。

    他此刻再看桌上擺着的東西,忽然想起來,好似上次同三哥一同回來時去了葵街的點心鋪,等他挑了自己愛喫的之後,三哥卻另挑了幾樣,有嬸孃常喫甑糕同小花糕,另有綠豆糕並棗泥山藥糕,不過買得都不多,說是不如家裏自做的好喫。

    眼下回想起來,許多年來,三哥其實極少做糕點,可自那沈妹妹來了之後,幾乎月月都要做兩三回,眼下一大早的,還特地擺了兩盤子,究竟是弄給誰看的,不問也知。

    謝處耘喫着嘴巴里頭的山楂饅頭,越發覺得酸澀苦口,全然變了一個味道似的,好容易才全數嚥了下去。

    ***

    謝處耘這一處早早喫好,牽了馬自走了,剩得沈念禾收拾妥當出門的時候,正堂裏不見一個旁人,只有裴繼安在邊上坐着,看她進來,就特地起身給她拖開椅子,問道:“我拿老雞湯吊了面,又有豆漿飲子同各色饅頭,先喫一碗麪?”

    沈念禾見得這一桌,也嚇了一跳。

    裴繼安做的東西從來不同外頭做的,甚至都不用喫,一眼就能看出來不同。

    譬如綠豆糕,蒸熟去皮之後,要拿篩子篩三遍,等那豆沙細膩無比,不剩一點顆粒之後,才和了蜂蜜、豬油等物一同壓制成型,至於山楂饅頭裏頭的山楂餡,棗泥山藥糕裏頭的棗泥同山藥,也全要去皮去核,搗碎過篩,做法倒是不復雜,卻極費工夫。

    一大早的,他哪裏來的時間做這一桌子?

    正想着,那裴三哥已是把面端得出來,又取了一小碗拿雞湯澆熟的菘菜心,放在一旁,道:“上回見你愛喫這個,趁着有雞湯,我便做了些,外頭葉子我同處耘都吃了,剩得裏頭的嫩心給你與嬸孃喫。”

    再拿了荷葉過來,各裝了小半盤糕點,道:“你脾胃弱,吃了雞湯,旁的就不太喫得下,這一包等去了小公廳,下午肚子餓時再拿出來——不要給旁人分了去。”

    沈念禾喫着雞湯麪,看着那裴三哥給自己裝糕點,哪怕一向自覺臉皮厚,也過意不去得很,便道:“三哥平日裏這樣忙,這些個麻煩事,還是不要做了——麪湯什麼的不說,這糕點要花多少時辰才能做好啊!”

    她還想再說,裴繼安卻是笑了笑,道:“我喜歡給你做喫的,況且也不費什麼時間。”

    這話他說得自然而然,順口得很,並無半點刻意,說完之後,還要拿眼睛直直看着沈念禾,面上也微微帶笑,連眼睛裏都滿是笑意。

    自昨晚開始,他就喜歡時時看她,有時候是專注地看,有時候是得閒時投過來一瞥,可每次看的時候,眼睛裏頭都是笑的,溫柔似水。

    不過一夜一早而已,就被看了不知多少回,偏這看又全在人後兩人獨處時,本來沒什麼,被他這樣時時看着,沈念禾都有些遭不住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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