筆趣閣 > 盛芳 >第二百二十八章 只一張臉好看
    沈念禾去得隔壁,果然見得桌上擺了不少喫食,雖是路邊順道買的,卻也算得上豐富,除卻主食,另有些不怕放串了味的配菜,可能考慮到她喜歡配湯,偏那湯湯水水的涼了不好熱,特還單獨買了竹熟水飲子。

    她坐下取了碗筷,撥出一部分飯食簡單吃了,嘴巴雖然在咀嚼,卻無心去嘗味道。

    謝處耘雖然傷得不算重,畢竟傷口在腿上,如果不照料好了,很容易留下後遺症。

    那些個雜役雖然是領了差使過來的,可是平日裏一向都只在衙門或是小公廳裏頭跑腿,少做這樣的事情,難免有些手腳笨拙,給他們來照看,實在不太好,自己還是多抽些時間過來看看,能搭得上手,就看顧一回。

    畢竟那謝二哥從前嘴巴說話不太好聽,最近卻是好多了,況且其實心地並不差,對自己也照顧良多。

    一人坐在屋子裏,安安靜靜的,並無旁人來吵吵,沈念禾坐着坐着,難免思緒起伏起來。

    她想過了謝處耘,忍不住又想起自己。

    朝廷給復,同意宣州修造圩田,那按着計劃用不得兩個月就能把所有首尾收拾好。

    屆時自己要怎麼辦?

    今次修造圩田,可以說大功全在裴繼安身上,以他的才幹,郭保吉但凡有點腦子,就不會把人放過了。宮中雖然態度不明,可既然肯同意,就說明對裴家已經不復從前提防,這裴三哥想要重新出頭,看來是不用三年五載,最多就是這一兩年的事情了。

    那她還要在此處住着嗎?

    沈念禾恰纔來到此地的時候,還給自己謀劃過出路,想着一要去挖出前世家中的藏金藏銀,多多攢存,去京城尋個地方住下,不要留在此地耽擱裴家一家人。

    可過了大半載,不知不覺之間,她早漸漸習慣了這樣的生活,整個人都被養出了滿身的惰性,平日裏只想做自己感興趣的,連多走兩步路都懶,有時候甚至挑個料子都覺得費勁,得了公使庫的銀錢,裴三哥給的零用,都堆在房中不曾動過,數都懶得去數。

    她許久沒有想過將來要怎麼做,也沒有考慮過幾時當去京城買宅子,又當要想什麼法子去多賺錢,睜眼開始一天,閉眼結束一天,時光如同流水一般,不知不覺之間就把她推着往前走了很遠。

    忙於做事情的時候並不覺得,此時略得閒下來,沈念禾一下子就有了一種悚然而驚的感覺。

    她捏着手裏的筷子,忽然就想起自己從前無意間聽得趙、李兩個賬房說的話。

    “裴官人年紀雖然不大,行事卻周全得很,我看他養那沈姑娘的架勢,又像是養妹妹,又像是養媳婦,還像是養女兒,養了這樣久還沒養出個頭來,我都看着幫他急。”

    “你知道什麼,左右是自己兜裏的,養來養去,又跑不脫,有什麼好急的?你且看眼下叫那沈姑娘出得去外頭,依我看,過不得兩日就又要跑回來——這樣好一個人,天下哪裏找去?”

    當時那裴三哥已是同她說了想法,表過兩回心意,沈念禾就有些聽不得這樣的話,雖然入了耳朵,卻下意識地叫自己不去多想。

    眼下不知爲何,那時兩人說話的音調同那調笑的意味,倒是莫名其妙地在她腦子裏又浮了出來。

    她原本還是嗤之以鼻的——這世間誰又少不了誰了?縱然最開始會有些不慣,時間久了,自然而然就能適應。

    可眼下拿着竹筒喝那熟水飲子,又喫着照自己口味買的飯食,沈念禾卻有些茫然起來。

    她性子肖父,比不得母親果斷乾脆,做事情也缺少規劃,更無明確的目的性,從前還被弟弟笑話過像個大鐘似的,敲一敲就響一下,不敲就安安靜靜的,連動都懶得動。

    從前懶得動還不要緊,此時她懶得動久了,簡直同陷入了沼澤當中一般,只是這沼澤便同溫泉水似的,泡得她渾身懶洋洋的,一點力氣都不想使。

    理智告訴她,不能再這般由着性子泡了,小心把人家水都污了。

    可情感上,又實在捨不得走。

    是真的舒服,薰得人發暖。

    她一面喫,一面想,正出神間,忽聽得有人推門進來,擡頭一看,原是裴繼安,便放下筷子,起身問道:“謝二哥醒了嗎?”

    裴繼安搖了搖頭,回道:“方纔醒了一會,又睡了,正好嬸孃到了,叫我過來喫點東西。”

    沈念禾這才驚覺裴繼安還沒喫飯,一時也有些歉疚,忙取了碗筷過來給他盛飯,又道:“三哥方纔怎麼不說?早知道你也沒喫,我喫一點就過去替你,白耽擱這樣久——你餓不餓的?”

    如果放在往常,裴繼安十次有十次都會說不餓,可這一回不知爲何,他卻半日沒有說話,只默默尋了張沈念禾的椅子,袖手坐了下來,等她給自己拿碗筷,又等她給自己盛飯。

    等到飯碗都擺到他面前了,裴繼安也不伸手去拿,只擡頭看着沈念禾,過了好半晌,復才問道:“今日那庫房裏頭磚木那樣高,你爬上爬下的,可有傷到哪一處?”

    沈念禾笑道:“我又不是七八十歲的老人,爬那一點地方,哪裏就至於傷到了?”

    又問道:“謝二哥是怎麼回事?怎麼忽然摔得下來?”

    裴繼安頓了頓,道:“他點料的時候不小心,誰知被木料勾了鞋子同衣衫。”

    他口中回着話,心裏卻是莫名的有些酸溜溜的。

    自己關心處耘之外,也一樣關心她。

    可自進得屋子以來她攏共才說四句話,其中有兩句都是問“謝二哥”的。

    雖說謝處耘受了傷,確實應當多問一問,可那傷說起來也不算特別重,自己從前出去跑商的時候,曾經從船上摔得進河裏,又被箱子砸了胳膊同腿,傷得比這還厲害許多,還不是咬牙撐着繼續做事?

    怎的當時就不能叫她看見,也來關心一回?

    白瞎了那一回傷!

    這想法雖只是一閃而過,可等到醒得過來,已是叫他自覺丟臉極了,也不敢多想,忙把那念頭拋在腦後。

    沈念禾沒有多想,因聽得鄭氏來了,便把自己手中的碗筷放下,起身道:“不曉得嬸孃吃了沒喫,我去替她過來。”

    裴繼安心中更不舒服了,開口攔道:“嬸孃吃了纔來的——你才喫多少,我看食盒裏東西都沒怎麼動,等喫好了再去看,人又跑不掉。”

    口中說着,心裏越發覺得謝處耘傷得實在不好。

    他另取了一雙筷子給沈念禾搛了幾樣菜,道:“養了這許久才養出來的肉,再這樣三頓兩頓胡亂喫的,當真掉得沒了,你哪裏再生出來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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