筆趣閣 > 盛芳 >第二百三十九章 印章
    裴繼安纔來了不過幾息功夫,就把方纔死賴着不肯走的郭安南給帶開了,叫沈念禾不禁暗暗鬆了口氣。

    邊上兩個賬房一下子就圍了過來。

    李賬房好奇地看着桌上的石頭,問道:“這是什麼?”

    裴繼安外出,時不時就會給沈念禾帶東西回來,多數不過是山上摘的野果野花,路邊貨郎、村夫擔出來賣小玩意,拿出去擺着也不招人眼,看着卻很有野趣。

    今次帶來的是兩塊石頭,一白一青,白的有三指寬,青的只有兩指寬,兩者的形狀各異,表層還沾了許多泥塊同黃沙,看上去粗粗糙糙的。

    趙賬房站得近些,順手掂起那塊青色的把玩了一下,不太確定地道:“有點像硯石,不過硯石當要更大些纔是。”

    沈念禾將那塊白色的石頭放進茶托裏,取了茶壺過來,拿熱水在上頭澆了澆,又用手帕將石頭表層沾着的泥沙擦拭一回。

    石塊上的泥塊很快被擦了個乾淨,可看上去依舊是髒髒的,原是石頭內部有許多雜質,表皮滿是疙疙瘩瘩,一條一縷一絲的砂丁彷彿由內透出,看上去毫無品相可言。

    “當是昌化石罷,三哥隨手收來給我玩鬧的。”沈念禾笑道。

    此時青田石用於刻章,十分知名,而昌化出產的更是其中上品,如果石頭質如玉,通體半透明,就能價值千金。

    前兩年傅太后過壽,天子送的壽禮裏就有昌化石。

    不過裴繼安拿來的這兩塊品相太差,縱然佔了個名頭,依舊不值什麼。

    趙、李兩個賬房到底是在彭家做了多年,也算是宦官人家的僕婦,俱都有些見識,聽得說是昌化石,見得這般質地,也只擺不上臺面,只看着沈念禾高高興興的樣子,便不去多說,只暗地裏偷偷議論。

    “這沈姑娘這般出身,一眼就把昌化石認得出來,從小怕是不知把多少好東西拿在手裏做玩鬧,此時卻只能得這些個逗孩子玩的……”李賬房感慨道。

    趙賬房卻是搖了搖頭,道:“話卻不是這樣說,我看她性子同個小孩似的,估摸着見慣了好東西,也不把好東西放在眼裏了,遇得裴官人這樣的,哪怕是河邊撿來的石頭,只要心中被惦記着,又有什麼不好?”

    兩人在後頭議論,沈念禾卻半點不知。

    她收到裴繼安給的昌化石,這才記起來自己剛來宣縣,日日都還悶在家中養病的時候,有一日偶然同那裴三哥閒聊,說起小時候曾拿些印石學雕刻,不過雕着玩,做出來的印章極醜,自己卻覺得頂有意思云云。

    當時不過說着玩而已,卻不想對方還記得,也不知道去哪裏弄來的這兩塊昌化石。

    品相不品相的,沈念禾毫無技藝可言,也並不挑剔,隨手收了起來,打算得閒了給自己也雕個印章玩。

    她忙了半日,到了下卯的時辰之後,復又留下來多做了一會,等到事情告一段落,才聽得對面有人聲,擡頭一看,原是裴繼安走了過來。

    因謝處耘受了傷,那傷還在腿腳同腰上,不好做挪動,一家四口就借了個宅子,搬到了距離此地不遠的地方,兩個賬房日日要回宣縣,早早就走了,剩得沈念禾一人在廂房裏。

    她回頭看了看窗外,這才發覺天色早黑了,因伏案太久,猛地一起來,太陽穴難免有些突突地跳,忍不住就伸手揉了揉。

    裴繼安見她這般動作,就走近了問道:“是不是坐得久了,鬧得頭疼?”

    沈念禾緩了緩,笑道:“方纔不小心起得猛了。”

    她怕被裴繼安說教,忙把手頭東西收了收,問道:“是不是要下卯了?”

    裴繼安卻不忙着回她,只道:“我看你從早坐到晚,也不曉得走動走動,白日裏不是尋了兩塊石頭來?抽空磨一磨,換換腦子也好,免得坐久了,肩頸變僵,屆時有你難受的。”

    又道:“原也吩咐她們兩個,只都說說不動你……”

    他口中的“她們兩個”指的是趙、李兩個賬房。

    裴繼安原本常在小公廳的時候,一日還能偶爾過來三四次,或是叫沈念禾幫着去巡庫房,或叫她摸些宗卷出來,也能算做走動,不至於整個人黏在座位上一般。

    只現在謝處耘受了傷,不再管庫房,自然不能再安排她每日跑去。而裴繼安自己忙於堤壩圩田事,一日有大半天都在外頭,更沒空盯着,剩下兩個賬房不敢多言,叫得兩次,生怕影響了沈念禾思路,也不好用強,自然就不了了之了。

    沈念禾來了兩個多月,只這兩天容易起來時頭暈目眩,也知道是自己哪裏出了錯,更知道這裴三哥是爲了自己好。

    她一貫是見了別人對自己好,忍不住就想對對方更好,就笑着回道:“我已是想好了,雖是沒甚手藝,趁着在小公廳時也時把從前的技藝撿起來一撿。”

    又取出拿帕子包好的兩枚印石,擺在裴繼安面前,問道:“三哥喜歡哪一塊?”

    裴繼安略猜到了幾分她的意思,心中忍不住隱隱有些高興,只他嘴上仍舊要裝個樣子,還輕聲道:“已是給你的東西,不必考慮我這一處。”

    沈念禾就道:“我只會雕隸書的陽印,是個半吊子,這昌化石質地如玉,極容易下刀,雖不是什麼羊脂凍,可石性想來相通,既是得了,就想練個手——三哥選一塊吧,我給你刻個私章,你收起來玩就是,便是嫌棄,也不要告訴我纔好。”

    裴繼安連她給謝處耘做斗笠同披風都想要,又怎麼會嫌棄“特地”雕的,還是隻有他們兩個人才有的,“一人一方”的印章?

    他只覺得白日間遇得的那許多事情都再不繁雜,甚至方纔打發走的郭安南都沒那麼礙眼了,不知不覺之間,嘴角就露出笑來,半點也不推脫,指着那塊青色的石頭道:“給我青色的就好。”

    又道:“我名字筆畫多,小心那刻刀扎手,你只雕‘裴三’就是。”

    沈念禾好笑道:“哪有如此敷衍的事情!”

    她觀察了那青石一會,就又拿帕子託着,舉到裴繼安面前同他商量做什麼形狀的,要陽雕還是陰雕,當要在哪裏下刀,因兩人姓名都是三個字,刻在印上就變成了四個字,當要如何排列。

    裴繼安忙了一日,原本心裏裝的全是亂七八糟的事情,此時同她說這雕刻之事,整個人的腦子都同被水洗過一般,雖是仍舊有些累,卻再無過於緊繃的感覺。

    他見得左右無人,索性將青、白兩塊印石都接了過來,回自己廂房裏摸出一柄小匕首,在兩塊印石上頭切切削削,又拿茶水重新澆了一回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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