筆趣閣 > 盛芳 >第二百四十二章 同氣連枝
    沈念禾倒是不奇怪對方會想到自己,她沉吟片刻,道:“郭家大哥曾經對我有恩,於情於理都不能袖手旁觀,只是我這一處說話,他一慣自有主意,卻未必肯聽……”

    郭東娘越發慚愧起來。

    沈念禾說得客氣,可當日裴家外頭的情況她也不是不知道,即便沒有郭安南出手,沈家人依舊不可能將人帶走,兄長不過是順手爲之,後頭裴家已經數次還禮,光是有錢無處買的《杜工部集》都不知送了多少部過來,又給郭保吉寫了朝中私版天子、重臣字跡、奏疏的摺子,叫他憑此出盡風頭。

    有了這些回報,說是滴水涌泉也不爲過,天大恩情都回完了,更何況這一點提不上臺面的小事。

    她回想自己方纔所言,只覺得很像挾恩圖報的樣子,又想到郭安南旁的好處沒學到,父親剛愎自用的性子,倒是學了個十成十,極少願意聽旁人勸說,今次自己請沈念禾幫着過去解釋,十有八九,當真不會有什麼效果,說不得還要遭嫌棄。

    可是兄妹之間同枝同脈,若是叫郭東娘不去管郭安南,又委實做不到。

    她嘆了口氣,道:“我也曉得自己在強人所難,只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……”

    沈念禾也不爲難她,便道:“我而今手頭還有事情,也不好貿然走開,待我去問一問三哥吧。”

    郭東娘有心想要叮囑幾句,請她不要把真實原因說出來,否則給裴繼安知道了,又多一樁麻煩,更不想給他看到自己家裏這兩兄弟一個都扶不上牆,全是金玉其外,敗絮其中,只是話到嘴邊,又吞了回去——本已是求人辦事,再諸多要求,就太無恥了。

    ***

    沈念禾說到做到,並無半點耽擱,忙完手中事就去找了裴繼安。

    裴繼安見沈念禾過來,本來臉上已是露出笑,可聽她把事情一說,那笑立時就半收半斂起來。

    他擰着眉道:“兒子的事情,叫老子去管,同你又有什麼關係?”

    言語之中,十分不樂意。

    沈念禾就把郭東娘說的話解釋了一番,又道:“建平縣中一拖再拖,再這樣下去免不得要影響進度,我去看一看,也好知道原因,實在扭不過來,纔好去同郭監司說清楚。”

    也是郭安南的身份特殊,有他在邊上鎮着,旁人都不好動手。

    裴繼安不放心沈念禾去,只她難得有什麼事情同自己商量,又實在不願意拒絕,偏他實在身上事情太多,半點挪騰不開,想了想,最後卻只化作一句話,問道:“你自己心裏想不去?”

    沈念禾點了點頭,道:“郭家兄長從前畢竟救過我一回,就當還個人情也好……”

    她倒是曉得裴繼安多半是不放心,便又道:“他妹妹在邊上陪着,想來不會有什麼事,況且我只去去就回,也不過夜……”

    裴繼安越發覺得心中彆扭,只問道:“我給你還的人情,就不算還嗎?”

    沈念禾怔了一下。

    裴繼安卻是看着她,直接道:“我不想你三天兩頭去還他的人情,他看你眼神就叫我不舒服,他當日幫過你,這恩我一直記着,也已經還過數次,看這個樣子,將來還有大把還的時候,猴年馬月都未必是個頭。”

    他的話說得太過直白,眼神也赤|裸|裸的,明明白白就是在喫醋,然則正因如此直截了當,彷彿把一顆心捧出來似的,倒叫沈念禾不知如何對待纔好。

    她想回兩句,又總覺得說什麼都不對,既怕說錯了,叫這裴三哥得寸進尺,也怕說錯了,叫他心中難過,本要囫圇過去,卻見對方一直看着自己,彷彿在等什麼答覆,不等到就不肯罷休一般,只好應了一聲,道:“只去勸這最後一回,將來再有什麼,我都來同三哥商量再說……”

    這話其實也沒有給出多少承諾,可這個態度擺出來,卻讓裴繼安心中生出一點帶酸澀的甜味來,因有了那酸與澀,才顯得甜來分外難得。

    裴繼安頓了頓,也知道自己方纔的話有些過於冷血,便把語氣放得輕了些,道:“我叫兩個人去看着處耘,跟嬸孃說一聲,今次請她同你去,將來再遇得郭安南的事情,任誰說再多話你也不要搭理,只交給我來處置便是。”

    等到親自把沈念禾送了回去,又同鄭氏交代了好一會,他纔不太放心地又轉回來道:“不要與他多說,我叫幾個熟悉的巡捕跟着,一旦見得不對,你就先回來。”

    倒似沈念禾去找郭安南像是去赴龍潭虎穴一般。

    鄭氏在邊上站着,聽着兩人低聲說話,倒是品出一絲兩絲滋味來。

    一個醋,一個也讓他醋,比從前一個想進又不唯恐太近了,一個想退又猶豫好多了。

    她也不催,聽着侄兒先囑咐這個,又囑咐那個,曉得多半一是真的醋,二也是上回在庫房裏被那謝圖的事情嚇到了,有意在後頭推一把,便暗暗留了心。

    兩人一同出得門,外頭郭東娘早備了一輛馬車等着了,三人和一個伺候的小丫頭上了馬車,後邊又跟着幾個裴繼安遣來的相熟巡鋪,和着郭家自己的護衛,最後居然綴了浩浩蕩蕩十來人,頗爲惹眼。

    郭東娘原本還想路上同沈念禾私下說幾句,萬沒想到鄭氏竟會不去照看謝處耘,而是陪着來了,因想到她與廖容娘是舊日相識,擔心兩人之間會偷偷通氣,一時一句小話也不敢多說,只打些場面上的招呼。

    其實她卻是想多了,鄭氏從來不是愛多話的,更因裴家並謝處耘的事情,很不願意與郭家人扯上關係。

    好容易等到半路,趁着鄭氏去路邊茶鋪歇腳方便的時候,郭東娘尋個機會與沈念禾低聲道:“一會到得地方,還請念禾多幫着勸我哥哥一勸,叫他清醒些。”

    沈念禾輕聲道:“我畢竟是外人,只能把而今堤壩、圩田進度與他解釋,至於聽不聽,卻是做不得數,最好還得自己人多勸一勸纔是。”

    郭東娘又何嘗不知。

    從小到大,她不愛琴棋書畫,不愛讀書,也不愛女紅,卻是孜孜不倦於習武,蹲馬步的時候,哪怕全身是汗,雙腿打顫,雙手捉棍棒起了繭子,依舊不覺得累,反而十分高興。

    而今她靠在車廂上,倒是生出一種身心俱疲的感覺。

    她能管得住自己上進,卻管不住弟弟不上進,她能管得住自己不給家族拖後腿,卻管不住長兄好心辦壞事。

    律人跟律己比起來,實在難太多了。

    ***

    一行人到達建平縣的時辰尚早,郭東娘本是想直接進衙門,卻被沈念禾攔了下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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