筆趣閣 > 盛芳 >第二百六十五章 茶與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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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幾個字而已,轉眼就寫完了,那小販等不到墨幹,將墨汁淋漓的兩張紙分別湊到鼻端,先還一臉的不信,然則慢慢的,他面上表情就轉爲了不敢置信,繼而又隱隱有些後悔的模樣,看向郭安南手中拿着的那一個細布包,賠笑問道:“三不成雙,官人拿了三錠墨去,數目也不吉利,也不好送人,不如只買兩錠,剩餘一錠給還小人?我將銀錢退與你……”

    一面說,一面竟是當真從攤子下頭掏了銀錢出來,作勢要退回的樣子。

    這話一出,又佐以如此動作,左近行人同販子都躁動起來,哪裏還會不知道沈念禾所說不錯,一時之間,看向那小販的眼神都有些不對了。

    ——似這般不要臉,居然還只是在此處擺個小攤,早該大發橫財了纔對啊!

    有隔得遠的攤主就低聲議論道:“居然只要收回一錠墨,做事情怎麼如此拖泥帶水,要是都翻臉不肯賣,我纔要敬他是條漢子!”

    旁邊有人回道:“你傻了,沒瞧見那兩個都穿着綠袍嗎?”

    綠袍乃正品官服,邊上的攤主頓時就瞭然了,知道那小販雖然後悔,看着兩個年紀輕輕卻身着官服的,卻也不敢太過強硬,京城當中臥虎藏龍,不小心得罪了不便的人,那纔是一樁麻煩事。

    自己已是掏錢買了的東西,郭安南自然不可能聽那小販的退得回去,便搖了搖頭,轉身卻與沈念禾道:“東娘只愛舞刀弄棒,這樣好的墨,給她也是壓在箱底,不妨你拿去收着?”

    沈念禾笑道:“這話可不能再說,我與東娘熟得很,乃是不分你我的姊妹,郭家大哥在我面前說,同在東娘面前說,並無什麼區別,叫她曉得你說她不愛文墨,怕是半夜都要起來寫字給你看!”

    她笑着說了兩句,又道:“我還有事,就不多陪了。”

    一邊說,又轉頭看向傅令明,客客氣氣行了一禮,當做告辭。

    傅令明將這一番行事從頭到尾看在眼裏,簡直歎爲觀止。

    他自然瞧出來這一位沈姑娘對郭安南是客氣卻不親近,只是遇得男子糾纏時,拒絕得如此不着痕跡,卻又叫人生不出半點不滿來。

    比之家中傅蓮菡,彷彿一個天上,一個地下一般,叫他實在欣賞,更好奇她那一個哥哥,又好奇爲什麼兩人一個姓裴,一個姓沈,都是什麼出身。

    如此應對之外,一個十來歲的姑娘家,對文墨之道鑽研如此深入,若非積代貴族,如何能有深厚積澱?

    傅令明有心上前問話,正要開口,卻不妨後頭一人招呼道:“念禾。”

    他就眼睜睜看着方纔一直從容恬淡的沈姑娘轉過身,面上露出一個笑來,口中應道:“三哥來了!”

    一面說,一面快步迎了上去。

    那笑實在甜得很,眼睛都笑得彎彎的,讓人望之心生愉悅。

    兩人很快湊到一處,不知說了什麼,那男子復才上前行禮,先同郭安南問了好,復又轉了過來同他點頭笑了笑,果然就是先前在流內銓外遇得的“裴官人”。

    對方客氣幾句,便帶着“沈姑娘”走了。

    兩人來去匆匆,傅令明一肚子疑問,待要去同郭安南打聽,卻不想見得對方神情冷淡,恰纔的侷促與殷勤全數消散無影了,眼睛裏裏彷彿還有幾分嫌怨,正看着那“裴官人”遠去的方向。

    見得郭安南這般反應,傅令明也不再多問,尋個理由,也先走了。

    等回了家,他遣人出門探訪一回,沒多久就把那一堆兄妹來歷打聽回來,才曉得白日見的男子原來就是在流內銓廂房外聽到衆人誇讚不休的“裴繼安”,而那女子卻是從前馮蕉的外孫女,沈輕雲馮芸夫婦獨女。

    他登時心中就生出一個念頭,暗想:果然如此。

    對於沈念禾,雖然這女子人生得美,也聰慧機敏,還家學淵博,可畢竟出身太過尷尬,又兼父母不在,馮蕉當初同天子鬧的那一樁事情甚大,多多少少也是個隱患,再怎麼賞心悅目,遠遠看着也就罷了。

    可對裴繼安,傅令明卻是生出了點興趣。

    他從前當着妹妹說的話並非敷衍,如若林氏前頭生的兒子有些能幹,只要朝中形勢轉變,天子不欲繼續追究,倒是可以提拉一把,將來作爲自己左膀右臂,自是平添助益。

    傅令明兩個弟弟年都還待下場,下場之後,即便當科就能得進士,授官外任之後,再得回京,無論何等順利也是數載之後的事情了,況且再怎麼也是親兄弟,平日裏有什麼需要跑腿幫忙的搭手,實在不好使喚。

    不過對上裴繼安這個名不正言不順,又無人依靠的繼母親生子,卻又不同了。

    日間在流內銓聽得旁人說,此刻又叫下人出去打探回來,傅令明很是滿意。

    出身世家、家道中落,腹中有才幹,爲人肯做事,看着也風度翩翩,知禮懂事,當真是再合適不過。又聯想到前一陣妹妹傅蓮菡同自己說的,在酒樓裏見得林氏同裴繼安私下會面,關係很是親密,由此可見,只要林氏出面,招徠起來並不困難。

    傅令明是個說做就做的,一旦生出這個念頭,只略想了想,就着人遞了信去曹門大街,挑得一個合適的時間,上門去尋繼母問安。

    他也不拐彎抹角,很快將自己的打算同林氏說了,笑道:“原來我是不知道,後頭聽得蓮菡說,才曉得原來裴家那一處還有一個兄弟,是喚作‘裴繼安’罷?”

    又恭敬道:“雖然兩家並無血緣,可畢竟是母親親生的,便同我兄弟也無甚差別,既如此,倒不如兩邊多做親近,他也沒什麼能用的人脈依仗,就這般一人自京中打拼,何時纔好出頭?”

    林氏嫁進來十來年,對自己這個白撿的長子也多有了解,曉得對方從來有主見,又能幹,是個能支應門第的,只從未白給人送過好處,但凡一舍,總有三得五得,是下小餌而博大魚,是以聽完,又驚又喜之餘,到底還有幾分猶豫。

    這猶豫既是猶豫裴繼安,又是猶豫傅家。

    只她仔細一想,裴家已經到了如此地步,便是被人所圖,也沒甚好得利的,況且人生在世,誰人沒有被利用過?如若沒有能被人利用之處,才說明此人不名一文。

    將裴繼安放到一邊,林氏就有些擔憂起傅家來,沉吟片刻,道:“這倒是一樁好事,可裴家畢竟從前遇過事,雖說你有心,可若是因此叫家中受了牽連,卻是不好……還是慎重爲妙……”

    傅令明應道:“郭保吉後頭站着郭駿,既是郭駿敢點頭叫郭家舉薦,說明裴家問題應當已經不比從前,上回《杜工部集》好似也是那裴繼安牽頭做的,據說宮中已有耳聞,卻未出來說話,像是風頭已經過了……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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