筆趣閣 > 盛芳 >第二百七十章 查庫
    一罈酒出多還是出少,並無定數,主家也不可能日日在酒坊裏頭盯着,多半是託給下頭人去管。

    一旦衆人勾結起來,哪怕每一罈酒偷偷傾倒出來那麼三兩壺,天長日久,也是一筆大數,比起日常得的月例來,更要可觀。更有往酒裏兌水、往好酒裏摻雜劣酒的,想要從中得利,方法多不勝數。

    裴繼安自己也看過小酒坊裏酒匠、管事聯合起來設法漁利,便道:“釀造坊裏頭雖說是不能隨進隨出,其實平日裏人來人往,並不怎麼多管,況且幾乎月月都要換役夫,庫房裏人進進出出的,晚間也沒有守衛,就算被人動了手腳也不知道……”

    他頓了頓,又笑道:“不妨事,我已是有法子了。”

    沈念禾忍不住就擔心起來,道:“司茶監那一處才鬧了事,三哥若是管得厲害,釀造坊裏頭會不會有人也跟着作亂?”

    裴繼安笑了笑,道:“我只怕他們不做亂。”

    ***

    釀酒坊的庫房裏,徐管事與看庫正坐在邊廂處說話。

    此時天空仍舊灰沉沉的,按理早該是閉庫的時候,可是釀酒坊的甲字庫裏依舊燈火通明,每間庫房當中都圍了十來個人,衆人或推小車,或開封口,或汲取酒水,俱是忙個不停。

    徐管事有些不滿,一邊看着外頭自己的人做事,一邊與看庫抱怨道:“明天就要啓壇了,你今天才肯放人進來,叫人急得手忙腳亂的,害我多抽了十幾個人才勉強夠用!”

    看庫叫屈道:“這哪裏是我的錯了?還不是你整日同我說要做得小心些!我看這新上任的裴官人日日都在庫房裏頭待着,三天兩頭又喊這個師傅過去,又喊那個師傅過去,只怕是個懂行的,這纔不敢妄動……”

    徐管事冷笑道:“十幾歲的奶娃娃,還懂行?毛都沒長齊罷!我怕你這膽子已經給銀子喂大了,眼珠子倒是瞎得透透的!”

    看庫自然不肯受這樣的嘲諷,連忙辯道:“他一來就要再封酒罈,又要自己安排人去封,封過之後,還要各處庫房換人守着,動作雖然不大,卻是把漏口處掐得死死的,叫我怎麼敢放心!出了事,徐管事你拍拍屁股走人了,我這個管庫的,卻是要擔責的!”

    徐管事懶得同他說這些廢話,等到東方魚肚白,庫房裏頭的人都挑着重重的酒水出來了,才從袖子裏摸了一塊金子出來,扔到兩人之間的桌案上,又打了個睏倦的哈欠,道:“我先走了,明日啓庫若是有什麼不好的地方,你幫着遮掩一番就是。”

    他口中說着,已是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,剩得那看庫將金子一收,忍不住就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,罵道:“幹喫不幹!做得少,挑剔倒是多,沒有老子,你去哪裏撈這一道財!遲早有一天噎不死你!”

    罵了幾句,到底困得厲害,想着明日一早起來還有時間再檢查一回庫房,便去隔壁尋了牀榻,倒頭就睡了。

    看庫的五更天才躺下,感覺眼睛也沒眯一會,就被人用力拍醒了。

    “劉看庫!劉看庫!!”邊上人推搡着他急急叫道。

    劉看庫迷迷糊糊睜開眼,見得對面站着的是個時常在自己面前奉承的雜役,再轉頭一看,還不到寅時三刻,登時有些氣不打一處來,怒道:“這才什麼時辰,庫房都不曾開,你來同你爺爺搗什麼亂!”

    那雜役急忙道:“看庫,外頭裴官人來了!”

    劉看庫驚得一咕嚕爬了起來,問道:“什麼裴官人?這還不到時辰啊!”

    此時距離點卯還有一個多時辰,哪怕盛夏,天都沒能全亮。

    想到這一處,劉看庫心中的緊張倒是放鬆了兩分,道:“你是不是蠢的!這還沒到時辰,雖是裴官人來,畢竟不能壞了規矩,請他先去廳中坐坐,等登了名我再給他開庫門……”

    那雜役哭喪着臉道:“小的請了,他也沒理,只說先不進去,叫小的自己忙去……”

    莫名其妙的,劉管庫心中就生出些驚慌來,連忙起身胡亂套了衣衫鞋子,趿拉着往外頭跑。

    果然沒跑太久,就看到裴繼安同許多人站在甲字庫房外頭,不知同衆人在說些什麼。

    劉管庫連忙上得前去,匆匆行禮叫了一聲,又陪小心道:“官人今日來這樣早,怎的不提早叫人來同小人說一聲,眼下不到時辰,也不好開庫門,倒叫官人在此處乾站着……”

    又引着前頭正廳道:“官人不如到前頭坐坐吧……”

    裴繼安搖了搖頭,道:“我同他們交代幾句,等分派好也約莫到時辰了。”

    劉管庫心中暗暗叫苦。

    按着從前啓庫的習慣,都是下午人才過來,司酒監管釀酒坊的公事去廳中坐着,等到數點出來了,聽了稟報,晃盪一圈,簽了字便算了了一事,領着數目走人便是。

    哪怕遇得有些自己過來盯着的,也斷沒有這麼早,多是看幾個庫房,做個樣子走一圈,看看裏頭酒水香不香,酒糟什麼模樣就夠了,左右也不瞧不出什麼東西來,此時來看,也要人領着解說才一知半解的。

    正因如此,他經歷的多了就懶散慣了,也不把司酒監派遣過來的公事真正當回事——誰人一年換上八九個上峯後,還會把新上峯放在眼裏?

    只要人都被打發去正廳裏坐着喝茶喫酒,他想怎麼折騰就能怎麼折騰,司酒監的庫房就同他家裏的地窖一般。

    然則這些經驗,遇上今日這一個裴官人來,似乎就有些不中用了。

    ——就這般在庫房門口杵着,若是不進去,或是隻進去逛一圈就出來,倒也沒什麼,就怕他要進去仔細翻看,又當真會一點什麼東西,一旦問起來,叫自己想要回答都不知道怎麼答。

    劉管庫低眉順眼地在一旁站着,耳朵聽着裴繼安同下頭役夫交代如何辦事,越聽身後冷汗就越冒,到得後頭,汗水涔涔,腳板底都快溼透了。

    ——怎麼是這樣一個查法!?會不會查出什麼東西來?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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