筆趣閣 > 盛芳 >第三百四十五章 和離
    周楚凝跪在殿前,上半身伏在地上,額頭也半貼着地,然而半邊貼着,她還是忍不住把另外半邊頭微微側轉,去瞄後頭動靜。

    周元娘已做大品穿戴,一身郡主嫁服,本來儀禮流程做完就能告辭而出,此時見得妹妹做法,卻被驚得汗毛倒豎,下意識跟着跪在地上,道:“皇后聖明,楚凝年紀尚幼,一心記掛親姐才說出這般胡話……”

    妹妹是血親,要是有什麼不妥,她自然不會不管,可比起西行受苦,自然是留在京中出路更好。即便將來京中態勢不好,自家在西北落定之後,一定會設法把父母姐妹接得過去,然而決計不是現在。

    況且自己妹妹自己知道,周楚凝向來沒事也要找事,拖後腿第一流。

    周元娘話音剛落,周楚凝就直起身來,叫道:“娘娘,小女不是任性胡言,只一心隨侍長姐身邊——家母臥病在牀已久,她時時憂心姐姐,粒米難做下嚥,我留在京中也把一顆心提着,娘娘仁厚,便請發一發慈心罷!”

    傅皇后只覺得頭疼。

    自上回被天子以硯搶頭,周承佑就開始斷斷續續發起高燒,還時常犯惡心。因周弘殷沒有發話,衆人不敢宣太醫,先是小兒子偷偷從外頭帶了大夫進來,當時只說無事,開了藥,也喫也擦,纔好了沒幾日,周承佑就開始頭暈噁心。

    兒子一向不是嬌氣的,從前再疼的病症,也都強忍着,這回也忍不住偷偷同叫弟弟再喊一回大夫進宮,可想而知必定是難受到了極點。

    傅皇后哪裏敢耽擱,卻又知道丈夫眼下性格莫測,哪裏敢輕舉妄動——自家被訓斥罰貶倒是其次,要是因此帶累了長子,卻是百死而無用了。

    可這病本來就是給上回自宮外叫進來的大夫看壞的,傅皇后半點也不敢讓外頭人再胡亂看,便私下去求了太后,今日號平安脈的時候,特意定了個擅長治外傷的大夫,好悄悄讓太子去看一回,誰料想偏偏就跟保寧郡主外出辭行撞上了。

    畢竟是和親的郡主,不給旁支宗室女兒面子,也要給黃頭回紇面子,以示天朝重視。傅皇后不好叫旁人代勞,只能抽空出來勉慰一番。

    按理來說,涉及到自己的部分用不了多久就能結束,不過露個臉而已,屆時正好去往慈明宮,一來給兒子打個掩護,二來也趕着去看看究竟醫官怎麼說,誰料得這等只簡單走個流程的事情,也能中途起岔子。

    傅皇后心中記掛兒子,可被周楚凝拖着,又不能立時就走,實在惱火。涉及番邦的務,她又不能自己做主,只好安撫一回,急急等着外頭黃門回話,暗地裏已經把下頭幾個多事的人不知罵了幾回。

    沒等多久,有黃門匆匆從外頭走了進來,先向傅皇后問安,繼而滿臉嚴肅地對着下頭周楚凝傳天子口諭,只說周姑娘同保寧郡主姐妹情深,準其同行云云,至於到了之後什麼時候回來,又怎麼回來,聖諭中卻是沒有半點提及。

    聽得天子傳召,周楚凝大喜,連忙叩首不停,又連連向傅皇后謝恩。

    ***

    宮中這一幕不過一個小小的意外,衆人辭行一番,點清兵卒人數,護送天子賞賜、保寧郡主儀仗及陪嫁,並一應行李,浩浩蕩蕩出發,向城門而行。

    沈念禾不過一介平民,自然不用去往宮中辭行,一早就同鄭氏兩個準備妥當,在城門外尋一處地方等候。

    眼見外頭日漸高升,依舊不見有人影過來,鄭氏多少等得有些心急,道:“不過是去宮中辭行走個過場,怎麼要花這樣久……”

    沈念禾曉得她視周弘殷這個天子如同洪水猛獸一般,也理解其中緣由,便安撫道:“想來是有保寧郡主在,娘娘多留着囑咐幾句,這才慢了。”

    鄭氏被引開了話題,想到周楚凝,忍不住也跟着嘆息一回,道:“回紇遠地,聽聞這兩年也不安定,實在是個可憐人。”

    說到此處,鄭氏又問道:“上回你三哥找人去郭家,見得容娘了不曾?”

    沈念禾搖了搖頭,道:“三哥沒有說,可過了這許多天,也不見郭府裏頭有什麼動靜出來。”

    兩人尋了間路邊的茶鋪歇腳,因怕錯過了,特地撿了張外頭的桌子落座,本來周圍空蕩蕩的,此時卻是忽然來了幾個官差,前頭簇擁着兩個身着綠袍的低品官員。

    那兩人一落座,早有伴當去點茶點菜,不多時小二就過來上了茶水。

    等人走了,其中一個才問道:“你聽沒聽得消息,好似工部的廖家最近傳出風聲,家中女兒要和離。”

    另一人奇道:“工部哪有什麼廖家?”

    他頓了頓,忽然聲音都變了調子,問道:“莫不是廖侍郎家裏頭?他家不是隻有一個女兒,給郭監司做了續絃……”

    前頭那人沉默了幾息,道:“就是那一家。”

    “你怕不是說笑罷?郭保吉轉官去江南西路,聽聞不是做了什麼圩田?又築造壩,不知多少功勞,眼下去得翔慶領兵,旗開得勝,贏多輸少,看着就是青雲直上的路子,廖家這幾年沒有新人出來,已是有點當不上了,不想着好生巴這個女婿,怎麼還想和離?”

    先頭那人吁了口氣,道:“你雖是鴻臚卿的,也屬禮部,多少也得通點耳目,不要日到天中了,你這邊晚上的蠟燭還沒熄——那郭家兩個兒子許久沒露面,你一點消息都沒聽到?”

    “不是有個在學士院裏頭抄書,另有個小的好似還沒官身,倒不知道走文還是走武,都不成氣候,個個沒名字的我都要去管,哪裏管得過來?”

    又急急問道:“究竟怎麼回事?郭家還在勢頭上,這是忽然出了什麼事,叫廖家也急着跟他們撇清關係。”

    “誰曉得怎麼回事,只聽說廖家現在裏頭外頭都有人守着,只能進不能出,也不曉得什麼事,廖家雖是鬧着要和離,只說女兒嫁給郭家多年,也無所出,可裏頭究竟怎麼回事,也只他們兩家自己知道——而今怕是隻等翔慶回信,便要把女兒接出來了。”

    後頭那人冷笑道:“嫁也嫁了這許多年,雖是無後爲大,那郭保吉又不是缺兒子的,況且自家不能生,另納姬妾生就是了……”

    然而說完之後,卻又道:“這是第幾家了?最近怎麼老聽得和離的風聲?光上個月兵部就有五六門,又有吏部、戶部,只咱們這部司,窮得只能聞聞香味、油味,連和離都趕不上熱趟,輪都輪不到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當這和離是好事?你自己回去數一數,哪家不是同兵事扯上干係的?”先前發話的人嗤之以鼻,“原還只是將門,最近連從軍中轉官兩三年的也躲不過了,誰曉得後頭會到什麼地步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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