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猶豫?”
“難道不是麼?”擡手指了指酒席旁呼呼大睡的吏部尚書徐植與殿閣首輔大學士褚熹。謝安似笑非笑地說道,“文大人方纔瞧見了。對麼?”
文欽端着酒盞的手頓了一頓,搖頭說道,“瞧見什麼?本府不知謝少卿在說什麼!”
“呵呵呵!”謝安哂笑幾聲,繼而手指在旁陪着喝酒的苟貢,笑着說道,“此人乃本府新招的下屬,精於用藥,方纔他下藥迷倒兩位大人時,本府就注意到,文大人神色有異,多半是瞧見了,可爲何,文大人卻未阻止那兩位大人飲酒呢?——唯一的解釋就是,文大人多半也有些話,要與本府單獨談談……”
“……”文欽聞言面色微變,深深望了一眼謝安,一口將杯中酒水飲盡。
謝安猜得不錯,方纔苟貢按照他的吩咐,趁着倒酒的機會,將迷藥偷偷抹在徐植與褚熹二人的杯子上,這一切,文欽看得清清楚楚,但是,他並沒有出言提醒,至於爲何,恐怕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。
或許正如謝安所說,謝安要苟貢用藥放倒徐植與褚熹,想與他文欽單獨談談,而他文欽,或許也想着與謝安單獨談談……
“究竟怎麼回事?——依本府所見,文大人應該已得知事情真相纔對,何以不說出實情,找到真正凶手,替令弟一家
討回公道?”
“……”文欽聞言默然不語,撫摸着侄兒的腦袋,靜靜地望着這小傢伙喫地滿嘴油膩。
“文大人?”謝安提高了幾分聲調。
擡頭望了一眼謝安,文欽皺眉說道,“本府還是那句話,謝少卿在說什麼,本府一句都聽不懂!——謝少卿莫要強人所難!”
這傢伙的嘴這麼嚴實?
謝安有些氣惱地看了一眼文欽,他原本以爲叫苟貢用藥放倒徐植與褚熹後,這文欽便會口吐真相,卻不想竟會是這般結果。
皺眉思忖一番,謝安顧自倒了一杯酒,搖晃着酒杯,喃喃說道,“文大人吶,你聽說過,什麼叫做糊塗鬼麼?”
“什麼?”文欽皺了皺眉,自嘲說道,“謝少卿是在說本府麼?”
謝安聞言輕笑一聲,搖了搖頭,淡淡說道,“文大人好端端的,本府說文大人做什麼?”
“那是……”
“呵呵,”輕笑一聲,謝安搖晃着手中的酒盞,顧自說道,“據說呀,人死之後,魂魄歸於地府,閻王會詢問此人死因,一般人嘛,大抵都能說清自己的死因,善者下世得善緣,惡人下世得惡果,天網恢恢疏而不漏;不過也有些人吶,卻連自己死於誰手都不知,這些人,閻王便不好發落……道不清究竟被何人所殺,渾渾噩噩,不知來處,不知去處,只能做那地府間糊塗之鬼,這等冤鬼,如何投胎?”
“……”聽聞此言,文欽面色微變。
暗自觀瞧了一眼文欽的面色,謝安嘴角揚起幾分笑意,問道,“文大人聽說過麼?”
深深望了一眼謝安,文欽勉強露出幾分笑意,淡淡說道,“這本府倒是頭回聽說……”
這傢伙真的是……
見文欽軟硬不喫。謝安皺了皺眉,忽然,他望見了正啃着一隻豬蹄的文欽侄兒文邱,心下一動,忽然說道,“文大人,此子文大人打算如何安置?”
見謝安忽然將話題轉到這件事上,文欽微微一愣,心有不解之餘。撫摸着侄兒文邱的腦袋微笑說道,“本府打算將此子過繼家中……反正本府至今尚未有子嗣,我弟之子,與我子無異……”
“咦?文大人尚未有子嗣?”
“怎麼,很稀奇麼?”
“那倒不是?”謝安打了個哈哈。繼而望着文邱笑着說道,“本府看來,此子缺乏膽氣,性子懦弱,恐怕日後難成大器……”
文欽聞言皺了皺眉,不悅說道,“這個不勞謝少卿掛念。本府自會善加教導!”
“哦?”謝安微微一笑,故作詫異說道,“文大人似乎對教導子侄頗有自信?”
“哼!”文欽冷笑一聲,淡淡說道。“本府雖不才,亦識三千之書,能舞百斤之兵,還不足以教導子侄麼?”
“首先呢?”輕抿着杯中酒水。謝安輕笑着問道。
文欽不疑有他,皺眉說道。“自然是教他何爲[孝悌忠信禮義廉恥]……”
謝安聞言笑了笑,似有深意般說道,“哎呀,這樣的話,文大人這第一門課,就教得不是那麼成功啊!”
“什麼意思?”文欽臉上露出幾分不悅之色。
“難道不是麼?”目視着文欽,謝安正色說道,“生父被害,爲人子,當替其父洗刷冤情,此乃大[孝],何以還要做僞證,令真正凶手逍遙法外?——[孝悌忠信禮義廉恥],這[孝],文大人就是這麼教的?”
望着文欽閃爍不定的目光,謝安自然清楚他此刻心中正在掙扎,趁熱打鐵說道,“文大人,究竟是何人主謀殺害令弟,其實不光本府清楚,當日在場衆位大人,皆心知肚明,只不過沒有證據罷了……沒有證據,就算是我大獄寺,也無法將其定罪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文大人對那位忠心耿耿,可結果呢?”
“……”
“據本官瞭解,令弟與文大人關係頗爲密切,難道文大人就不想替令第找到真正的主謀麼?”
“……”
“文大……”
“夠了!”一拍桌案打斷了謝安的話,文欽擡起頭來,注視着謝安咬牙切齒地說道,“你知道什麼?你什麼都不知道!——難道本府就不想替我弟找到兇手麼?只是……”
“只是?”謝安眼中閃過一絲異色。
“……”自知失言的文欽默默嘆了口氣,望了一眼在旁呼呼大睡的徐植二人,喃喃說道,“拜謝少卿所賜,這兩位大人一時半會也醒不過來了,今日的案審,就作罷吧……邱兒,要走了,向謝大人行禮告辭!”
“哦……”文邱依言站起身來,像模像樣地向謝安拱了拱手。
雖說謝安並不想就此讓文欽離開,可見後者執意要走,他也沒辦法,想了想,拱手說道,“既然如此,還請文大人回去後仔細想想……”
“……”已走到屋門處的文欽腳步一頓,回過頭來深深望了一眼謝安,抱拳說道,“告辭!”
“不送……”
目視着文欽伯侄二人離開,苟貢皺眉說道,“大人,就這麼放他走了?”
“有什麼辦法,人家是光祿寺卿,九卿之一,況且還是北軍禁衛統領,四鎮之一,手底下有兩萬北軍,難道還能將他強扣在我大獄寺不成?——不過,觀文欽適才神色,好似他對此事亦是極其不滿,只是,礙於什麼不爲人知的難言之隱,他不好袒露真相……總之先這樣吧,但願今夜他能想通……”
話音剛落,屋外傳來一聲輕笑。
“什麼想通呀?”
謝安與苟貢愣了愣,擡頭一看,這才注意到,長孫湘雨與齊郝正從屋外走進來,見此,謝安便將方纔的事簡略與長孫湘雨述說了一遍,繼而望着她手中的那柄扇子,笑嘻嘻說道,“怎麼樣,爲夫的禮物還算滿意麼?”
望着謝安那彷彿獻寶般的模樣,長孫湘雨心中好笑,儘管對那扇子頗爲喜歡,卻故意裝作不滿意的樣子,不屑說道,“別提了,你從哪找的工匠呀?畫工難看死了……”
“不會吧?”謝安不疑有他,一把拿過長孫湘雨手中的扇子,展開一看,口中喃喃說道,“這不是挺好的麼……咦?”毫不意外,他看到了長孫湘雨所題的詩。
見謝安皺眉思忖着那幾句詩,長孫湘雨美眸中閃過幾絲笑意,這時,她注意到了依舊趴在酒桌上呼呼大睡的徐植與褚熹二人,哂笑說道,“睡得還真死啊,這兩個傢伙……”
苟貢聞言笑了笑,頗爲自得地笑道,“回稟夫人,依大人所言,卑職加重了藥力,不到日落,這二人絕對醒不過來!——大人,不知這二人如何處置?”
謝安此時正細細琢磨着長孫湘雨在扇面上所題的詩,聞言漫不經心說道,“派些人,將他二人送回府上……”
“是!”苟貢點點頭,忽見長孫湘雨朝他勾了勾玉指,遂好奇問道,“夫人有何吩咐?”
只見長孫湘雨秀目中閃過一絲寒色,壓低聲音說道,“找個窯子,將這兩位大人丟進去,叫那些女子好生伺候這兩位,隨後,你走一趟御史臺……”
此言一出,屋內彷彿憑空升起一陣寒意,令苟貢不覺縮了縮脖子,只感覺渾身泛起陣陣涼意。
乖乖,得罪了這位,真是連怎麼死的都不知啊……
想到這裏,苟貢舔了舔嘴脣,嘿嘿笑着說道,“是,夫人!——卑職一定辦妥!”
“很好!”長孫湘雨聞言滿意地點了點頭,對身後的齊郝說道,“齊郝,去搭把手!”
“是,夫人!”
這時,那邊謝安擡起頭,疑惑地望見苟貢與齊郝正擡着徐植與褚熹出去,疑惑問道,“湘雨,你方纔有對他們說什麼麼?”
“沒有呀,奴家只是叫他們路上小心嘛……安哥哥知曉的,奴家心腸最好了……”
長孫湘雨無辜地眨了眨美麗的眼睛,模樣甚是可愛、誘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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