忽然,不遠處有一名死囚敲着鐵質的牢門欄杆大聲喊道。“六子,六子,再來點,再來一回啊……這邊這邊……”
他還未說完。其餘牢房的死囚紛紛大罵,一面罵一面招呼六子在他們的牢房再來一回方纔的獎勵。以至於整個大獄寺重牢亂成一片。
而就在這時,忽聽走道一側傳來一聲怒喝。
“爾等做什麼?想造反啊?!——都給老子閉嘴!誰要是再敢瞎叫喚一句,老子將他整張嘴都撕下來!”
聽着那熟悉的聲音,衆牢房內衆死囚心中一驚,紛紛所鳥獸散。
這傢伙怎麼會來?
這個時辰,這傢伙應該回房休息了啊……
在牢內衆死囚隱隱帶着幾分畏懼的目光注視下,虎背熊腰的狄布大步邁了過來,一邊走一邊用虎目掃視兩旁的牢獄,但凡是接觸到他視線的死囚們,紛紛低下了腦袋,沒有一人敢放肆。
也難怪,畢竟在這近乎兩個月的時間內,狄布幾乎已將牢內衆死囚按個教訓了一遍,輕則打斷骨頭,重則叫其吐血,手段着實狠辣,不過也正因爲這樣,狄布才得以以自己的威望鎮壓住這幫傢伙。
“……”望了一眼方纔與六子交易的那名死囚,狄布自然也瞧見了那名死囚藏在身後的酒壺與咬在嘴裏的雞腿,有些不悅地望了一眼六子。
“老大……不,獄長大人,我……卑職……”似乎是注意到了狄布那隱約有些不悅的目光,六子心中不免有些心慌。
“再過些時候便是宵禁了,倘若叫衛尉寺巡防司的兄弟聽到我大獄寺重牢這般喧鬧,豈不是白白叫他們笑話?”總歸是自己弟兄,狄布也沒有多說什麼,畢竟他也知道,牢內獄卒的日子確實枯燥地很,對於像他這樣三十來歲的人來說倒是無所謂,可像眼前的六子這等二十剛出頭的小夥來說,確實是異常苦悶。
再一想,反正此事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,只要別鬧地太大聲叫外人看笑話,狄布也不想理會,畢竟他很清楚,牢內那幫死囚中,可有不少打不死的硬骨頭,與其叫他們閒着沒事聯合起來氣自己,還不如就像這樣,叫他們[自娛自樂],挺好!
“夜裏注意燭火,要按時到各個牢房巡視,明白麼?”在吩咐了衆弟兄幾句後,狄布便轉身離開了,畢竟他剛剛還在大獄寺官署內院的空地裏舉了近乎一個時辰的石鎖,渾身上下皆已被汗水溼透,難受地很。
臨走時,狄布暗自打量了一眼那些眼下擔任大獄寺獄卒的原東嶺衆弟兄,見他們已逐漸適應新的生活方式,他心下亦感覺有些欣慰。
想想也是,倘若保障衣食無憂,誰願意去幹那刀口子喋血的無買賣?
畢竟說到底,東嶺衆雖說在大周頗有名氣,但總歸只是一個刺客行館,若無後臺,一旦被朝廷視爲眼中釘,那麼下場。顯然也不會好到哪裏去。
或許在來冀京之前,狄布還有些看不起那些天下傳名的大人物,認爲那些人不過是沽名釣譽,比如說[炎虎姬]梁丘舞,區區一個女人,哪裏來的那麼大的名氣?
然而結果,在臂力上素來頗爲自負的狄布,被他以往所輕視的女人輕易擊敗,敗地毫無懸念……
也正因爲如此。狄布每日習武的時間,要比過去多上一倍,想想也是,被一個尚且不到二十歲的女娃打敗,作爲東嶺衆的老大。狄布這張老臉往哪擱啊?
不過話說回來,撇開男女這方面的事不談,狄布很是佩服梁丘舞,畢竟梁丘舞當初制服他的時候,看上去並不是太費力……
究竟強到什麼程度呢?
我主謝家的大主母……
站在重牢門口,狄布歪着腦袋,擡起右手摸着下巴處的鬍渣。一臉的若有所思,良久,他長長嘆了口氣。
若是能再切磋一番就好了……不,倘若能叫大主母指點一下自己。自己肯定要比如今更強吧?
畢竟大主母可是梁丘家的人啊……
就在狄布暗自沉思之際,忽聽唰地一聲,一道黑影閃到他身前。
“何人?”心中微微一驚,狄佈下意識地握緊拳頭。待細細一看,這才發現是結拜兄弟。如今擔任北鎮撫司錦衣衛司都尉的[鐮蟲]漠飛。
“小三,你無事嚇哥哥做什麼?”狄布沒好氣地問道,然而漠飛嘴裏所吐出的一句話,卻是叫他整個人都愣住了。
“大人府上出事了,大哥隨小弟一同前往支援!”
“大……謝大人?”狄布愣了愣,繼而眼神逐漸變得凝重起來,用帶着幾分怒意的語氣沉聲說道,“何方宵小,竟敢加害謝大人!”
而出乎狄布意料的是,漠飛在聽聞此言後沉默了,足足過了半響,這才用極其古怪的語氣說道,“這個……大哥到時候就知道了……大哥,我等趕緊,二哥與東軍四將早已趕過去了,算算時辰,費國也應該到了!”
狄布只聽着目瞪口呆,驚愕說道,“連費國與東軍四將也去了?——對方很多人麼?”
“……一人!”漠飛吞吞吐吐說道。
狄布聞言心中震驚,不敢怠慢,緊忙跟着漠飛一路朝着謝安府上小跑而去。
途中,漠飛簡單地將狄布解釋了一下此事的前因後果,只聽得狄布無以復加,尤其是當他聽說他所效忠的對象謝安謝大人無辜中箭昏迷,大主母梁丘舞隨之暴走……
不會是……
聽聞漠飛的解釋,狄布心中浮現出一個極其古怪而荒誕的念頭。
大周李氏皇族第一勇士,[燕王]李茂,與其麾下[北疆五虎]佑鬥、張齊、曹達三人……
嚴開、陳綱、項青、羅超這東軍四將……
再加上八賢王身邊的季竑,還有苟貢、漠飛、費國以及自己……
更何況還有[鬼姬]金鈴兒那個女人……
這等強盛的陣容,已足以顛覆大周任何一個縣城,然而自己這三方人匯聚在一起的目的,卻僅僅只是爲了阻止因爲大人受傷而情緒失去控制的大主母?
不至於吧?
想到這裏,狄布實在有些難以理解,然而當他到了謝安府上後院時,他這才意識到,自己方纔的想法那是多麼的可笑!
似乎是注意到了身後的腳步聲,李茂凝重的雙目死死盯着眼前那一抹嫣紅的人影,口中罵道,“還有厲害人手來援麼?——來地太遲了!爲何不早些來?!”
狄布皺了皺眉,對於李茂的質問有些不滿,可當他環視了一眼此刻後院所呈現的慘狀時,他卻說不出一句話來。
東軍四將,早已負傷倒下……
季竑、苟貢被放翻在地,不知死活……
偌大的謝家後院,眼下還勉強能夠站立的,除了剛到的他狄布與漠飛外,竟然只有李茂、佑鬥、金鈴兒、費國這寥寥四人……
當然,李賢除外,這傢伙正扶着昏迷過去的謝安遠離那片是非之地。
而在四人的包圍中,梁丘舞披頭散髮,渾身籠罩着令人倍感心寒的火焰狀氣息,一手拖着狼斬寶刀,充滿憤怒的目光逐一掃視着在場的所有人。
那犀利的眼神,叫狄布能地感覺到了恐懼,他感覺自己彷彿是被什麼極其兇猛的野獸盯上了一般。
“是手下留情了麼?”狄布小聲地詢問着金鈴兒。
金鈴兒尚未答話,那邊李茂低聲說道,“啊,儘管小舞眼下失去理智,可他總歸是我等親近之人,我等又如何忍心痛下狠手……王可真想這麼說啊!”說着,他瞥了一眼狄布,沉聲說道,“王不知你二人武藝如何,但還是要奉勸你二人一句,小心戒備!——小心!小心!再小心!——在你二人面前的,那可是當年在冀北戰場獨自一人殺了三千餘敵軍,並且最終還將敵軍之首於萬軍之中斬落馬下的疆場修羅地女武神,[炎虎姬]梁丘舞!”
一個人,就殺了三千餘人麼?
狄布與漠飛對視一眼,只感覺脖子根涼颼颼的。
而就在這時,只聽一聲慘叫,但見一片火雲拂過,佑鬥整個人猶如一團火球,倒飛地撞塌了一旁走廊的廊柱。
衆人下意識地望向梁丘舞,卻震驚發現,梁丘舞手中的寶刀,已不知何時熊熊燃燒起來,彷彿她握着一柄火焰之刀。
勉強支撐起身子,佑鬥拍滅了身上的火苗,一臉惶恐地望向遠處那個渾身彷彿罩在火焰之中的女人,感受着她那股彷彿百獸之王般的強大氣勢。
忽然間,佑鬥好似明白了什麼,望向梁丘舞的眼中露出幾分思憶與迷茫。
沒有差錯的話,我應該是與你看到了相同的事物吧,草原的勇士、[蒼原之狼]咕圖哈赤,我的哥哥喲……
“噗!”嘴裏吐出一口鮮血,佑鬥翻身倒在地上,冥冥間,他彷彿噶虐耳邊響起了那個令他倍感熟悉的聲音……
“……很襯你啊,那把刀……你叫什麼,周國的女將?——不懂草原上的語言麼?真是遺憾吶,在臨死前竟連殺我的人究竟叫什麼都無從得知……既然這樣,那就沿襲我們草原的習俗吧!——儘管將我[蒼原之狼]的頭顱拿去向你們的皇帝邀功吧,周國的[炎虎姬]喲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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