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外鄉人吧,那個叫長孫武的傢伙?——外鄉人竟然敢跑到咱廣陵來顯富?分明就是不把咱廣陵看在眼裏!”說這番話的,顯然是閒着沒事的好事之徒。
靜靜聽着茶樓內客人的議論聲,在櫃檯後算賬的掌櫃並未理會。
茶樓、酒館、青樓。向來都是衆口彙集之處,最容易起爭執,也最容易獲取情報。
這茶樓的掌櫃姓陶名治,四十來歲。在城內開有十餘家茶樓、酒館,人稱陶半街。就是說此人的財力,能夠買得下廣陵城內半條街,聽着很了不起,可在廣陵,當得起[半街]美稱的富豪實在太多了,根不算什麼。
木秀於林,風必摧之,這個道理陶治有着深刻的體會,想當年十里荷塘的蘇家那是何等的風光,人稱蘇半城,可結果呢,硬是被廣陵城內以鄧家爲首的一干富豪世家聯手排擠,弄得家破人亡,富可敵國的財富毀之一炬,叫陶治這等廣陵城內的小富豪徹底寒了心。
只要還有鄧家在,廣陵就不存在公平競爭,倘若硬要出頭,蘇家便是前車之鑑,在明白了這個道理後,陶治也就沒了所謂的雄心壯志,只想着安安分分守住自己這份基業,至於開拓家業,他不敢去想。
“蹬蹬蹬!”伴隨着一陣急促的腳步聲,一位體型臃腫的中年男子從茶樓外匆匆奔了進來,胖乎乎的右手搭着櫃檯,氣喘如牛。
陶治認得此人,此人正是他生意上的夥伴,城內[張記]字號的掌櫃,張旺,當年蘇家得勢時,兩人曾商議着也想跟着蘇家經營一些絲綢買賣,畢竟當時蘇家相當大度,公平競爭,從不霸市,叫人輸地心服口服,不像鄧家那麼霸道,明面上競爭不過,就在背地裏收買地痞無賴去對手家滋事,甚至動用他們在官府的勢力傾軋,而蘇家最終還是敗給了以鄧家爲首的十餘富豪世家,輸地傾家蕩產、家破人亡,嚇地陶治與張旺二人連忙低價拋售了手中的絲綢,改行做別的生意,生怕被鄧家盯上。
“老弟氣喘吁吁的做什麼?來,喫碗茶壓一壓。”陶治倒了一碗茶遞給張旺。
張旺擺了擺手,平穩了一下呼吸,舔舔發乾的嘴脣興致勃勃地說道,“陶老哥,西口菜市要斬人了……”
陶治聞言皺了皺眉,疑惑說道,“鄧家就算再橫行霸道,也不至於買通官府濫殺無辜吧?——還有王法麼?”
“什麼呀!”張旺擺了擺手,低聲說道,“這回要斬的,正是那鄧家大少鄧元,咱廣陵府知府張琦張大人親自監斬!”
“嘶……”陶治聞言倒抽一口冷氣,驚愕說道,“那鄧元可是鄧家的大少,更是張大人的小舅子,以往鄧元沒少仗着他姐夫的勢力在城內橫行霸道,說句不該說的,張大人也不是不清楚,這會兒大義滅親了?——老弟,你哄我玩呢吧?”
陶治愕然地睜大了眼睛,難以置信地望着張旺,要知道那些可是廣陵一等一的富豪世家家主。平日裏甚至能與知府大人稱兄道弟,這會兒怎麼說殺就要殺了?
“老哥,你去不去?——方纔我來時,城內好些人得知消息已朝西市口趕去,晚了就沒咱站的位置了!”張旺一臉急切地問道。
“走!”陶治二話不說。也顧不得自己經營的茶樓了,與張旺二人急匆匆地跑向西市口看熱鬧,至於原先在他茶樓內喫茶聊天的茶客們,早在張旺說西市口要斬鄧元時就丟下幾許茶錢銀子跑地沒影了,很顯然是去湊熱鬧了。
不得不說,陶治起初還有些懷疑,畢竟單單鄧家就在廣陵勢力龐大。更何況還有另外幾家家主,在他看來,就算是廣陵府知府張琦當真一反常態要嚴辦那些人,恐怕也得考慮一下後果。除非張琦患了失心瘋。
可眼瞅着街道上人山人海,陶治逐漸有些相信了,而當他與張旺好不容易來到西市口,硬生生擠開人羣來到前面。他這才徹底相信了,畢竟張旺所說的那些人。眼下正穿着一身素白死囚衣服,一臉頹態地跪在不知何時架好的斬人臺上,在他們身後,一拍赤着上身的壯漢正在大碗喝酒壯膽,無疑,這些壯漢便是即將要斬殺犯人的儈子手。
嘶……
眼角瞥見一人,陶治驚地倒抽一口冷氣,死死盯着跪在鄧元身邊的那個看似五旬的老人。
鄧宜,竟然是鄧宜,鄧元的生父、鄧家的當家、他們廣陵府知府張琦的老丈人……
“咱那位知府大人不會是真患了失心瘋吧?”難以置信地嘀咕一聲,陶治踮起腳尖觀望監斬臺,只見在監斬臺那個小棚子下,他們廣陵府的知府張琦,眼下正不時地擡起手,用袖子擦拭着腦門頻頻冒出的冷汗。
忽然,陶治注意到他們那位知府大人不時地望向左側方向,順着他的視線望去,陶治這才發現監斬臺下方左側還有一個小棚子,棚子裏擺着一張桌子,桌子後坐着一位身穿焰紅色錦服的公子哥,面色淡然地喝着酒。
“張琦,你個不識好歹的東西,老夫將愛女許配於你,花費許多替你打點關係,你就這麼來報答老夫?”在圍觀百姓的議論紛紛之中,處刑臺上的鄧家家主鄧宜破口大罵着。
“住、住口!”廣陵府知府張琦面色漲紅,擡手喝道,“官乃廣陵府知府,當地父母官,你身爲官岳父,不知自省,仗着官名義,夥同那些惡商陷害蘇家,致使蘇家傾家蕩產、家破人亡,今日官斬你,實乃你等罪無可赦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