筆趣閣 > 一品容華 >第六十九章 爭風(二)
      “容堂妹,你在裴家住了十幾年,難道從未出府做過客?”

      午飯後,有小半個時辰的休息時間。

      程景宏終於有機會,將心裏的疑問問出了口。

      程錦容嗯了一聲:“我平日多是獨自讀醫書,或是伺弄藥草。”

      程景安脫口而出道:“你在裴家這麼多年,過的就是這樣的日子?這哪裏是照顧,是軟禁吧!”

      是啊!

      前世是她太過天真,以爲這是舅舅舅母對她的愛護。竟未察覺到自己形同被軟禁十餘年。

      程錦容沉默不語。

      程景安還待再說什麼,程錦宜悄悄擰了他的胳膊一把,程景宏也瞪了一眼過來。程景安委屈地住了口。

      他說的都是實話嘛!

      程錦容輕聲道:“大堂兄,宜堂妹,你們不必攔着二堂兄。他沒有說錯。我年歲漸長,也漸漸覺得不對勁。所以,我堅持回了程家。以後,我也不會再回永安侯府了。”

      程景宏冷不丁地問了一句:“你也不嫁裴璋了?”

      程錦容心裏一陣刺痛,面上卻平靜如常,沒有半分羞澀忸怩或侷促難安:“是。”

      程景宏兄妹三人:“……”

      裴璋對程錦容的情意,兄妹三人都看在眼底。雖然他們都不喜歡裴家,不過,對裴璋的印象都不錯。

      程錦容的反應,大大出乎他們意料。

      “容堂妹,”程景宏皺眉低語:“這不是等閒小事。你不可因一時慪氣,錯失良緣。”

      “大哥說的對。”程景安迅速接了話茬:“裴璋家世門第品性樣樣都出衆,又和你一起長大,熟悉彼此的性情脾氣。你不嫁裴璋,還想嫁誰?該不是想嫁賀三公子吧!”

      程錦容:“……”

      程景宏毫不客氣地伸手,重重扇了程景安的後腦勺一記:“胡言亂語!”

      程景安慘呼一聲:“誒喲!大哥,下手輕一點!我已經夠笨了。你這麼用力拍我腦袋,我豈不是更笨?”

      程景宏好氣又好笑:“你倒是有自知之明,知道自己笨,總算還沒笨到無可救藥。”

      程錦宜半點都不同情自家二哥:“叫你嘴欠亂說,捱揍也是活該。”

      被這一插科打諢,總算沒那麼尷尬了。

      程錦容定定心神,輕聲說道:“大堂兄,二堂兄,宜堂妹。你們對我的關切,我都心領了。”

      “我從無嫁人的打算。半個月前,我已寫信給了我爹。我不想嫁人生子,不願被拘在內宅。我要做大楚朝第一個女太醫。不管誰寫信提親,我爹都不要應。便是他應了,我也不嫁。”

      “過些日子,這封信就該到爹的手裏了。”

      “我不會嫁裴璋。賀三公子,我也不會嫁。”

      程家兄妹三人:“……”

      這一刻,面容平靜近乎冷漠的程錦容,彷彿變了個人,變得格外陌生。

      或許,這纔是真正的程錦容。

      冷靜自制,心志堅韌。心有主見,不爲任何人左右。

      程景宏深深看了程錦容一眼:“容堂妹,不管你做什麼,我們都不會攔着你。你只要記着,你不是孤身一人。我們都是你的家人。”

      程景安程錦宜一同點頭。

      程錦容心中一暖,微微笑了起來。

      ……

      樹欲靜而風不止。

      程錦容不想尋麻煩,“麻煩”卻自動尋上了門。

      午後,藥堂的門開了沒多久,又來了“貴客”。

      這位貴客,是個十四五歲的妙齡少女。

      少女穿着一襲緋色羅裙,身材窈窕,頭上戴着帷帽。長長的面紗上綴着數個米粒大小的珍珠,光澤雅潔,風吹不動,一派優雅的名門閨秀風範。

      少女的身後,跟着兩個管事媽媽和八個丫鬟,另有幾個隨行的侍衛。

      這等穿戴,這等做派,出現在滿是平民病患的惠民藥堂,就不那麼美妙了。總有些維和刺目之感。

      病患裏一陣騷動。

      杜管事不得不上前招呼。

      程錦容迅速擡頭,一眼瞥到了少女身側的綠衣丫鬟。心中頓時瞭然。

      看來,這就是那位晉寧侯府的四小姐了。

      她和對方既不相識,也無交集。巴巴地跑到藥堂來,到底是要做什麼?果然是有病,還是病得不輕的那一種。

      確實有病。

      這種病,叫嫉恨。

      隔着重重病患,程錦容又是坐着,鄭清涵只能看個隱約大概。可這一眼,已令鄭清涵心生嫉意。

      什麼家世出身,什麼琴棋書畫,什麼才學無雙。

      身爲女子,容貌第一要緊。

      兩美相遇,貌美者勝。

      有了主子在身邊,綠珠說話極有底氣:“杜管事,我們小姐紆尊降貴,特意來了藥堂。這裏可有安靜一些的地方?請程女醫爲我們小姐看診。”

      真是喫飽了撐的,閒着沒事幹,跑藥堂來添亂。

      杜管事心中不痛快,倒也沒有多說什麼。不過,來看診就有看診的規矩:“你去領號牌,等着看診。”

      綠珠:“……”

      綠珠柳眉倒豎,正要張口,鄭清涵淡淡道:“綠珠,去領號牌。”

      綠珠悻悻地領命,去領號牌。

      杜管事頗爲客氣:“鄭二小姐,後堂請。”

      鄭清涵略一點頭,目光又瞟了垂眸斂容專注爲病患看診的程錦容一眼,將心頭翻涌的酸意按捺下去,款款去了後堂。

      ……

      藥堂裏的空屋,近來因病患頗多,基本都住滿了。

      杜管事將鄭清涵領到了一間空屋裏:“請鄭二小姐在此稍候。”

      這間屋子裏收拾得異常乾淨整潔,擺了兩張牀榻和幾張椅子。奇怪的是,屋子裏飄浮着淡淡的血腥氣。

      鄭清涵略略蹙眉問道:“這屋子裏,爲何有些血腥氣?”

      杜管事隨口笑答:“這間屋子,平日專門用來行外科醫術。斷了腿的,傷了胳膊的,身上有嚴重外傷血流不止的,都到這裏來醫治。”

      鄭清涵:“……”

      “不過,鄭二小姐放心。這間屋子也是最乾淨的。每日晚上都要仔細打掃,一點血跡都不留下。”

      “今日上午,來了個病患,小腹處被樹枝戳了個洞。腸子都差點掉出來,流了許多血,所以屋子裏纔有些血腥氣……鄭二小姐是怎麼了?快來人,扶着鄭二小姐去吐一吐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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