筆趣閣 > 相寶 >第79章 師門北支
    書房條形案板上,擺放着幾個小盞,還有一盆清水,浸泡兩把小排刷。臺案上還放置着一大一小兩把鑷子,一薄一厚兩柄小刀,一把鐵質蒸汽熨斗,還有一根加長的擀麪杖,兩根細長的筷子。

    這就是盧燦所有的揭裱工具,其中,小盞中是他自己配製的溶液——防裂溶液。

    裝裱不容易,揭裱更困難。

    一筆道人,不知道真實姓名,但肯定是師門長輩。

    自己有幸兩輩子都與玖寶閣結緣,盧燦還是非常尊重這段緣分的,在他心底,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,他都將自己看成玖寶閣的人。那麼,一筆道人就是他的長輩。

    雖然這位老先生的書法和繪畫都不算頂級,但他也不打算毀了它。師門即便是分爲南北兩支,估計也沒多少傳人。每一件師門作品,都值得善待。

    善於書畫作僞的名家,臨摹很牛,能做到纖毫畢現,但要讓他創作,並不會比普通繪畫者強多少。爲什麼會這樣?這是行業屬性決定的。

    專業的書畫臨摹者,不需要有自己的創作思路。有自己想法的臨摹者,其實是不合格的。

    盧燦在古伯手下時,就曾經練過很長時間的橫平豎直的字體架構,但從未練習過字畫的整體結構。

    重新檢查一遍工具後,盧燦在條案中間,又鋪上厚厚一層棉布,再拿出那幅一筆道人的《望羅浮》。

    這幅豎幅,採用京裱方式。

    京裱源於蘇裱但又另有特色。

    清初,書畫裝裱水平以蘇州爲最,尤其是秦長年、徐名揚、張子元、戴匯昌等人,更是名噪一時。乾隆年間,清廷內府藏有歷代帝王像若干,急需裝裱,向江浙徵調裝裱高手,蘇州巡撫保送秦長年等四人赴京承擔此事。

    秦等人根據北方氣候、環境及人們的審美情趣,精心創造了獨具一格的京裱款式,受到多方好評。秦長年等人因此成爲“京裱”的創始人。

    京裱的主要特點是:裱件厚、重、平、直,色彩豔麗輝煌,用料高檔、款式瀟灑大方。舒捲之間,噹噹作響。

    京裱華貴,眼前這件作品的裝裱,可能因爲環境的關係,並沒有過多使用絲綢、檀木等貴重配件,但裱件依舊有着寬邊、厚底、使其平直等諸多京裱特徵。

    用鑷子和刀片,沿着天地軸的膠邊處,一點點的剝開,打開天地軸,露出圓松木軸心。

    取出圓松木,這幅畫裝裱使用什麼樣的底襯,膠邊多少,壓厚多少,什麼膠質,邊襯幾層等等,基本就可以看得很清楚。

    拿起小排刷,先很細密的走一遍邊裱部位,使其微微潤溼。

    再度拿起一塊棉布,蒙在畫的表面,盧燦含了口清水,呈霧狀的噴撒在棉布上。然後操起蒸汽熨斗,如同燙熨衣服般開始隔着棉布燙熨畫卷。

    這是揭裱過程中非常重要的一個環節——蒸汽燙熨。

    蒸汽熨燙非常考驗一位揭裱師傅的功力——既不能讓畫面過度溼潤,也不能溫度過高,讓畫面紙質硬化。

    盧燦放下蒸汽熨斗,用手掌沿着棉布摸了一圈,感覺還是很滿意的。

    等了三四分鐘,再度將畫面表層的棉布揭開,此時,裝表材質和畫面已經溼度相當大,因爲高溫作用,裝裱邊角已經開始有微微的分離。

    他拿起另一把小排刷,沾了點自己調配的藥劑——可以快速形成有些類似於硅膠的保護膜,這種膜的韌性不錯,可以保護紙質不會因爲不小心而破損。

    選擇薄刀片,對準已經起邊的裝裱縫隙,開始小心翼翼的一點點挑動,當縫隙距離可以插/進筷子時,便用細長的筷子將揭開的部分挑起。

    這一過程整整持續了兩個多小時,盧燦中途不得不多次起身擦汗——實在是太耗費心神。

    等揭開大部分裝表層時,就需要用細長的擀麪杖來支撐。

    揭裱第一層及畫卷,終於大功告成,盧燦用擀麪杖從中部挑起表層,快步走到另一張桌子上,小心的攤開。

    (花費文字寫揭裱,實在是當年我曾經見過一位老師傅的揭裱過程,太讓人震撼了,尤其是最後用擀麪杖挑表層的動作太帥,當時真的是佩服的五體投地。不過可惜的是,後續藥物除黴、清水淋洗、復裱等過程,他沒讓我觀看。文中所描述的道具和過程,都是現實中我看到的,與大家分享)

    被隱藏的那幅畫,終於露出真容。

    遠山渺渺,山腳村落依稀朦朧。中景是兩位蓑笠漁者,一前一後,支撐烏篷船行於江上。近景爲岸邊斜柳,茂密的蘆葦,在風中向後飄動。柳樹邊的江面上,有點點漣漪。

    果真不愧爲杏花春雨江南。不見雨絲,但聞雨意。一幅畫,能讓人心有所感,似乎有着毛毛細雨淋之於身。

    畫面右側鈐印“衡山之印”,文徵明,號衡山。

    這是文徵明的《枝江風雨圖》。

    畫面的左側,鈐有四方印,分別是“項子京家珍藏”“子京之印”“西楚王孫”“天籟閣”。這些都是當年項元汴的藏書印——他每檢查一次藏品,都會在藏品上重新

    留下一方藏書印。

    盧燦滿意的點點頭,果然如同自己所猜想的——這些夾畫中,是祖師家中的珍藏,天籟閣的遺存物品!也是當年第三代閣主項聖謨所竭盡心力保留下來的字畫!

    玖寶閣師門傳承中記錄,項聖謨師祖,曾經耗費心血,大量作僞,在清兵抵達嘉興時,置換下來四百件珍品文物。

    只是,記錄中並沒有明說,這四百件真品文物,最終流落何方?

    倒是在第四/代閣主吳文勝的記錄中,提到一點消息——師兄周亮工降清北上,帶走了部分師門物件,獻於朝廷。

    這件物品,應該就是師門北支留存下來的寶貝。

    對於師門北支,盧燦知曉的很少,尤其是周亮工之後的傳承,更是一無所知。

    吳文勝老祖留下的親筆記錄,充斥着對周亮工的惋惜和痛恨。他在記錄中說周師兄之才,勝其百倍,尤善治印;其所仿印,惟妙惟肖;身遭不幸,可惜可憐!唯其獻身投賊,無死之節,恨不能啖之其肉。

    盧燦曾經在中大博物館詳細查找周亮工的資料,還真的被他找到。

    《清史列傳》、清末史學家曾錚的《明清稗史》中,有相當篇幅關於周亮工的記錄。

    “明末清初文學家、篆刻家、收藏家、貳臣”,則是史學家給周亮工一生的評價。這對周亮工而言,並不公平。尤其是貳臣一詞,是他身上難以洗刷的恥辱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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