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福爺爺在嗎?”
“四少爺,您來了?福師傅還在後院呢。”店內有人回答。
盧燦和王大柱也跟着進去。
這可能是盧燦見過的最原始的典當行,不,應該是當鋪。
泥磚牆砌得齊肩高,上面是三尺高的鐵柵欄,一個小小的窗口,還被焊上一扇鐵皮推拉窗。內外間被一體的鐵柵欄隔開,右側是門,同樣鐵柵欄內襯鐵板,從內部拴上。
呵呵,夥計掌櫃的坐在裏面,如果遇到劫匪,只要一低頭,短時間還真的很安全。
櫃檯後面豎着一個大型抽屜櫃,如同中藥房的那種抽屜櫃一樣。再後面,就是照壁,照壁後面應該是會客室和生活區。
這種制式的當鋪格局,還是解放前的。香江摩羅街和荷里活道典當行也不少,全是那種開放式的格局。像福記當鋪這種格局,本身就成古董了。
正隔窗和楊坤說話的年輕夥計,警惕的看了王大柱一眼。他的身形魁梧,很有震懾力。
“哦,這是家中客人,沒事。”楊坤指了指盧燦和王大柱。
在等候夥計開鐵門的機會,楊坤指了指這巨大的鐵柵欄,“我爺爺喜歡收集老東西,也想着幫幫山民,便開了這家典當行。”
“主持這家典當行的福爺爺,是抗戰結束後,我爺爺從春城請回來的老掌櫃。這三十年,福爺爺既當掌櫃又當掌眼師傅。”
“之所以弄成現在這副模樣……唉,沒法說,即便是我楊家產業,也被搶了十來次。”
“於是,這鐵欄杆越來越粗,鐵板越來越厚。可這有用嗎?”
他摸摸這銅錢粗細的鐵柵欄,“鐵柵欄能擋住兩三個劫匪,卻擋不住戰亂。”
“去年,這裏又被搶了一次。好在那些兵痞們,只要錢,不要破爛。”他邊說邊搖頭,“福爺爺年紀大了,擔驚受怕的日子過夠了,前些天向我爺爺辭工。他這一走,估計這裏很快就要關門歇業。”
“阿燦,你今天來這裏,多掃點貨,關門歇業時,我福爺爺負擔也輕點。”
楊啓誌喜歡字畫古玩,進過楊家大院盧燦就清楚。沒想到他竟然還養着這樣一個典當鋪,收集喜好之物。他也算雅人一枚,只是爲什麼要關門歇業?
貌似自己趕得巧啊。
“這裏沒有其他掌眼師傅嗎?”盧燦疑惑的問道。
“有,福爺爺就帶了兩位弟子,稍後你就能見到。不過……”他依舊在搖頭,“去年我們楊家再次丟掉果敢的控制權,這對我爺爺,對楊家打擊不小。”
“去年年底的家族會議上,已經決定,將家族產業逐步向仰光和、曼德勒、蒲甘這些地方轉移。爺爺雖然有些不甘心,但這已經是大勢所趨。”
“阿燦,你提到的北上,恰好給了二姑奶奶鋪了一條很好的退路。爺爺也想看看,能否藉助內陸的支持,讓楊家在果敢的影響力,再堅持堅持。”
“所以,昨天的會談,大家意見很統一。二姑送給你的那份股權,也是你應得的。”
原來如此。
和楊家合作兩年時間,盧燦早就看出,楊家不僅有外患,內憂也很麻煩。
以楊天和爲代表的資本派,早就想離開這片是非之地,而以楊啓志爲首的政/治派,還想要堅守,兩派之間爭論不休。
看來,楊天和早就將自己的意見彙報給楊金秀,而楊金秀的想法是同意資本派的做法,但同時也幫政/治派盡最後一份力。
如果這次,還無法扳回政/治頹勢,楊家將會徹底退出果敢。
相信她也和楊啓志達成某種協議。
所以這一次的楊家,表現得非常團結。
開門的夥計終於將柵欄上的鐵門打開,厚重的門吱吱呀呀的發出刺耳聲。這鐵板,還真厚!
“四少爺,還有兩位,請!”那夥計警惕性很高,即便楊坤已經介紹過,他依然半縮着身子靠在門板後,將鐵門拉開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。
“這是阿希師傅,福爺爺的二弟子。”楊坤伸手向盧燦介紹。
他又問道,“阿希,阿榮師傅呢?”
“阿榮幫師傅搬東西呢。”怕楊坤不瞭解,他又解釋道,“今天太陽好,倉庫中有些物品需要搬出來,放在陰涼處透風。”
這位阿希師傅,年歲在三十左右,緬北漢人,一口流利的漢語,穿着長筒裙,短袖對襟衫,瘦瘦的,一副精明模樣。
“那你在前面看店,我去後面找福爺爺。”
楊坤揮揮手,帶着盧燦、王大柱與潘雲耕,往後面去。
轉過照壁,空間豁然開闊起來。
會客廳和茶廳,有一道門,直通後院。
從客廳就可以看到,這是一個民居式的小院子,三面都是瓦房,中間有一塊小天井。天井右側養着一顆粗壯的桂花樹。
一位白髮老者,鼻子上耷拉着一副眼鏡,正在桂樹下的一張案几前,手中拿着一把小毛刷,專心致志的清理着一件銅器外部的綠鏽——緬甸多雨,老銅器容易起綠鏽。
在另一邊,還搭了個簡易遮陽篷,下面放了兩張條桌,條桌
上擺放着十多件的金屬器。有些上面已經開始上銅綠或金屬鏽色,確實需要清理。
老者手中的那件東西,引起盧燦的興趣。
很少見的商周銅器,器形低矮,有底託,型制很像加厚的銅鉢,銅壁佈滿鉚釘紋,這是用來防滑。
這是商周朝特有的銅器——瓿(讀‘不’)。
楊坤剛要開口,盧燦拉了他一把,對他擺擺手。
盧燦自己在工作期間,很不喜歡別人打攪。
楊坤點點頭,兩人放輕腳步,來到老者跟前。
這尊瓿器形厚重,敦實。腹部直徑約二十五釐米,口部與底部直徑相當,在二十釐米左右,上下內收。在肩部平均分佈三枚獸首銜——可以拴上繩子,直接提起。
這獸首應該是傳說中的饕首,也就是饕餮的腦袋。
《呂氏春秋.先識》記載,“周鼎著饕餮,有首無身,食人未咽,害及其身,以言報更也。”商周銅器中的食器,喜歡鑄這類獸首。
老者擦拭的很仔細,先用軟毛刷,走一遍銅綠,然後用戴白色棉布擦拭。
擦的程序是先內後外,很細緻。
盧燦一看就知道,這位老者是古董行的老梆子(行家裏手)——銅器的內部有凹坑,視線不好。白布先擦內部,可以避免由外而內擦拭帶進去的二次沾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