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然現在觀衍前輩成就星君,自是不需要因循舊路。只袍袖一揮,無窮無盡的玉衡星光就裹挾着姜望離去。
真可謂莫測之偉力。
雖然過程倉促了些……
這是一次超遠距離的旅行,且不同於先前兩次,或在七星樓裏,或在觀衍前輩的星樓中,這一次姜望幾乎是肉身橫渡。
純粹以肉身洞穿時間與空間的距離,這是外樓修士怎麼也無法企及的威能。
當然姜望的身外星光……包裹得實在有些太嚴實。
旅途中是完全不會有什麼難題需要他以肉身面對的。
玉衡星光密集得幾乎凝實顯形,身在燦爛星光中的姜望,其實也並無餘暇欣賞宇宙風景。
因爲……他正在星光淬體中。
絕大多數修士成就外樓後的第一步,就是接引位於遙遠星穹的聖樓之光,以星光淬體。外樓修士的肉身普遍強過內府修士一個臺階,也正是因爲如此。
但姜望星光聖樓的最後一步來得太突然,被觀衍大師隨手一抓就成型……他自己都是懵的,所有的反應都慢了一拍。
直到此刻,在回返現世的旅程中,纔開始自然而然地淬鍊肉身。
淬鍊肉身,只能用自身所掌控的星光。所以雖然他的星樓就立在玉衡星辰的核心位置,也不能直接以此刻包裹他的海量星光淬體……
也不太需要。
因爲他立成的第一座星樓,此刻傳來的星力太澎湃!
外樓星力奔走在身體的每一個角落,姜望不斷地以道元接引合之,到後來發展到需要展開神通之光來幫忙梳理。
拼盡全力都淬鍊不過來,完全不存在前輩修行者所說的星力匱乏的情況。
也不知是因爲此時離自己的星樓還很近,還是因爲這座星樓品質太高、力量太強。
這種感覺非常奇妙,姜望在纏身如海的星光裏,清晰感受着他自己的星樓,正在漸行漸遠的彼處。
從此以後他在茫茫宇宙之中,就有了一個清晰的信標。
在時空的意義上的確是越來越遠了,但在星光淬體的過程中,他卻覺得自己與星樓愈來愈近。
那彷彿是他意志的延伸,是他在茫茫宇宙中的另一種存在。
他不知道別人對星光聖樓的感受是不是如此,他感受自己的星樓,就像感受另外一個自己。
有一種自內而外的充實感,不僅僅是力量上的支撐,也是意志上的依託。
這一路走來所貫徹的信念,都要在星光聖樓上得到驗證,最後成“真”、成“道”。
“自古廉貞最難辨”,此星變幻難測,而姜望以“信”字定之,確實是恰如其分。
尤其他的“信”不是空中樓閣,是一直以來踐行的道理,更是鞏固非常,極具說服力。
當然被鎮在樓中的龍神,也爲這座星樓做出了很大貢獻……
……
……
觀衍成就玉衡星君,龍神困鎖這片虛空的陣法也被無聲抹去。
玉衡終究不會定於一處,重新縮爲一個光點,然後隱去。
玉衡星君的本命星辰之上,觀衍牽着小煩的手,在鬱鬱蔥蔥的森海中漫步,
天光正好,透過枝葉間隙,投下一片斑駁光影。
一隻松鼠團成肉球,在地上打了個滾,滾到另一隻松鼠面前。
兩隻鳥兒在樹枝上依偎……
歲月在此停駐,時光從此溫柔。
觀衍停下腳步:“我好像忘記了什麼事情。”
小煩關心地問道:“那很重要嗎?”
“我這一生,重要的,很重要的,最重要的……”觀衍看着她明亮的眼睛,又止不住地笑了:“都在我面前。”
……
……
現世,星月原戰場。
持續了整整七天的戰爭,已經把這裏變成人間煉獄。
自古以來,一將功成萬骨枯,這話已經成爲戰爭慘烈的註解。
但其實,有人功成,就有人失敗。
比一將功成萬骨枯更讓人絕望的,是萬骨枯後未功成。
這難道就是最慘烈的嗎?
象國大柱國連敬之,和旭國大元帥方宥,或許有另外的答案。
在星月原上,他們投入了數十萬的士卒,那是數十萬國民,是數十萬國家忠烈之士……
這場戰爭的勝負,卻與他們無關。
他們只能各自等在高高的將臺上,默默地看着。
像一個雕塑一樣,也只剩雕塑的作用。彷彿事不關己,也確實無能爲力。
只能這樣地看着。
“站在這麼高的將臺上……不冷嗎?”連玉嬋在心裏想道。
她覺得冷。
尤其是眺望着遠處的戰場,那種彷彿從靈魂最深處沁出的冷意,叫她好幾次想要逃離——
戰陣撕咬着戰陣,旗幟對抗着旗幟。
象旭兩國的士卒廝殺成一團,已經難以分清彼此。
每時每刻都有人倒下,一柄軍刀結束一個生命,一顆頭顱,結句一段人生。
不是一日如此,不是兩日如此。
短短七天,前陣兵員已經補充了十七次!
最核心的戰場,永遠是近十萬人的規模。一直有人倒下,一直有人填補。
源源不斷地,填進血和魂。
這哪是什麼戰爭?
對齊景雙方的天驕來說,這就是一場相對殘酷的競爭遊戲,或者說,是一場鍛鍊雙方兵事才能的大練兵。
但對象旭兩國來說……這就是戰爭。
再慘烈、再真實不過的戰爭。
是讓一個個鮮活生命凋落的戰爭。
痛嚎、怒吼、金鐵交擊……
這是戰爭的聲音,它明明響在耳邊,卻顯得如此遙遠。
腰間雙劍在鳴鞘,如果可以,她真想拔劍而前。
可是不能。
“大柱國。”連玉嬋出聲道:“這一戰,什麼時候才能結束?”
她已經儘量讓聲音平靜,但還是因爲劍鳴有些顫抖……她想她已經無法再站定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