筆趣閣 > 赤心巡天 > 第一百二十五章 生平所見前五
    左氏的元魄丹,自然是爲左光殊和姜望的山海境之行準備的。雖然他們成功離境,並不需要此丹彌補神魂,但元魄丹的價值,仍然不可估量。

    楚煜之山海境失利之後,在軍中所遭遇的困境,左光殊出來之後,也有所耳聞。

    他和屈舜華今天設宴,既是要送元魄丹,幫助楚煜之彌補神魂損失,也是想要插手幫他處理目前的困局。

    但他們的出身在那裏,他們身後所代表的家族,屹立楚國三千年。

    楚煜之只要接受了這種幫助,他就一輩子也無法擺脫世家的烙印。這一點不因爲他的個人意志而轉移。

    誰會相信,一個被左氏或者屈氏力保的年輕人,竟然要終生爲平民子弟的利益而奮鬥呢?

    他本可以和左光殊屈舜華平等論交,他本可以——如果沒有輸這一次的話。

    他贏了山海境,他依然是楚國最優秀的年輕人之一,依然和左光殊屈舜華他們一樣,看得到遙遠的光明。

    但是他輸了。

    他和丹國的蕭恕沒有什麼區別。他們都只有輸一次的機會。

    世界從來都不公平。

    不是說畫一個相同的終點就是公平的。

    有人騎馬,有人駕車,有人飛行……有人只能拖着瘸腿,赤足跋涉。

    有人的起點,就踩在終點線上。

    所以他來赴宴,他來割席,恰恰是一種坦誠,一種堅決。

    他不是要均富貴,而是要均機會。

    但若要問他怎麼做,他其實現在也沒有答案。

    誰能在一個霸主國數千年的困境前,說自己一定可以拿出那一份正確的答案呢?

    巨大的歷史慣性,有時候會碾碎一切驚才絕豔的人物。

    他只是知道,他一定要靠自己,走出一條平民子弟的路來。

    在最艱難的時刻,他反倒比任何時候都要堅決。

    因爲他再一次意識到,爲什麼他與旁人的處境,這麼不同。

    所以他要撕開貧家子與世家子和平相處的假象,甚至於不惜親手斬裂他在楚國僅有的友誼,推開可能是唯二關心他的兩個人。

    他或許會倒在泥濘裏,或許永遠也無法再起身。但他仍然決定這麼做。

    他當然是值得尊重的。

    但是理解歸理解,立場歸立場。

    今日一別,此後是敵非友。

    雖說大家都是意志堅定的人,對於因由也想得通透。但楚煜之這麼來了一遭,衆人畢竟還是沒了宴飲的心情,勉強應和了一陣,於是便要散場。

    今日這一桌,本是爲了解決楚煜之的問題。

    現在直接絕交了,倒也算是一種解決。

    但夜闌兒美眸一轉,柔聲道:“我有些問題,要單獨向姜公子討教。”

    她如水的眸光,在屈舜華左光殊身上流過。“借你的見我樓,借你的姜大哥,以此良地會良人……你們不會介意吧?”

    “這你得問姜大哥自己有沒有空。”左光殊很溫和地道:“他的時間很緊張的,晚些時間,我爺爺還得給他上修行課。”

    淮國公親自給姜望上修行課!

    這體現的關係非同一般。

    雖然說左光殊和姜望的交情已經無需再驗證了,但淮國公的分量豈是左光殊可比?

    夜闌兒眸光微轉,只是笑吟吟地看向姜望:“姜公子是否賞臉?”

    姜望本來已經起身,於是又坐了下來,略帶無奈地道:“聊聊天而已,我現在還能跳窗不成?”

    於是衆人都笑。

    姜望本人已經同意,屈舜華自然更不會介意,大大方方地牽着左光殊便走。

    兩個人剛剛失去了一個共同的朋友,兩隻手牽在一起,愈發能感受到對方的溫度。

    他們的出身背景天賦才情一切的一切都相合……情投意合,也志同道合,真是天下罕有的緣分。

    小情侶邊走邊說着小話。

    “你還怕她把你姜大哥吃了呀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左光殊老老實實地點頭:“她是神臨境界,姜大哥打不過她。”

    “人家只是問幾個問題,這跟打不打得過有什麼關係?”

    左光殊很認真地道:“我是覺得,他倆單獨在一個房間裏呆着,姜大哥又很愛打架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說什麼呢!”屈舜華嗔怪地打了他一下。

    “什麼說什麼?”左光殊莫名其妙:“姜大哥真的很愛打架,我不騙你。在山海境裏,跟斗昭都打得有來有回。”

    “哦,這樣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怎麼了?”左光殊看着她。

    屈舜華卻只以深情的眸光回望:“真好。”

    左光殊招架不住,眼睛躲閃了一下:“怎、怎麼突然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這樣保護你姜大哥,真好。”屈舜華的聲音越說越近了:“我想着,如果有需要的話,你也會這麼保護我,就很好。”

    左光殊雖然有些羞澀,但還是很堅決地“嗯”了一聲。

    隨即臉上就感受到一種溫軟,還有如蘭的吐息。

    大腦一片空白。

    似有一縷電流自腳底板竄將上來,遊遍了全身,有一些酥,有一些酥麻……

    而那個吻已經離開了。

    “走啦走啦,咱們去前面等。”

    左光殊任由她牽着自己的手,愣愣地跟着小跑。只覺得大腦很沉,可身體很輕快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剛纔楚煜之對着你大放厥詞的時候,你怎麼不生氣?”

    閣樓上,夜闌兒用這樣一個問題開場:“你也不是什麼世家子弟,名門傳人。你也是很努力地走到現在……你在齊國經歷的那些,換成是他,未必活得下來。他實在不該說得那麼輕佻。”

    她實在是天下難尋的美人。

    五官姿容且不去贅述,便只是坐在那裏,用一種理解的眼神看着你。

    任何人都很難掙脫那如水的溫柔。

    姜望只是笑了笑:“夜姑娘對我好像有一些瞭解。”

    他完全分得清,什麼是真正的敵意。楚煜之做人的坦蕩,已經在事情上看得出來。方纔席間的那些話,也只是爲了強調楚國目前的困境。

    再者說,楚煜之一直在楚國,對他不夠了解,也是正常的事情。他完全不會把那當做冒犯。

    相反,他很佩服楚煜之的堅持。

    在山海境受挫,神魂得不到彌補的情況下,還能如此篤定那條艱難的道路……堅持未必能夠有一個好的結果,但是能夠走到最遙遠未來的,一定都具有某種異乎尋常的堅持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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