筆趣閣 > 赤心巡天 >第兩百一十一章 新榮
    “鮑伯昭倒是很好說話。”

    岱城府庫之中,姜望一邊清掃各類道術祕術,一股腦往演道臺裏復刻,一邊跟書架對面做着同樣事情的重玄勝說道。

    “岱城以北,他們不來,多的是人來。岱城以南,我們不來,沒人能來。”重玄勝語氣隨意地道:“掰扯的時候,誰都能說出兩句道理。但事實如何,明眼人都清楚。”

    他笑了笑:“而且我已經很厚道了,分給他們一份戰略大功。”

    “難道不是因爲要靠謝寶樹的關係,掌握奉隸西路攻勢的主導權麼?”姜望冷不丁問。

    重玄勝停下翻檢道術的手,有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。

    姜望又補充道:“並且我們本來也人疲馬乏,吃不了太多。他們真要繞開我們自己幹,我們還能跟他火併不成?倒不如像現在這樣,各取所需。”

    “了不起啊,姜爵爺!”

    重玄勝讚了一聲,然後道:“不懂得打仗的人,可以上戰場。只懂得打仗的人,一定不要上戰場。這是……我爺爺說的。”

    他意味不明地笑笑。

    然後道:“你能夠想到這些,已經可以做一個合格的將軍了。不過更重要的部分你沒說到。

    戰爭從來不是戰爭本身。

    是,我們辛苦繞到敵後,拼死拼活,建立了很了不起的功勳。

    但這一系列功勳的基礎是什麼?

    是謝帥在正面戰場壓制了夏軍。

    是咱們三十萬大軍,壓着敵城在打。壓得夏軍不敢冒頭,只能固守。打得他們的主力節節敗退,無暇他顧。纔有我們區區三千人來去縱橫。

    一場大戰打下來,上上下下數十萬人,每個人都在拼命。

    最後若只是咱們這一營在肆意掠功……走不遠的。

    打到後面你會發現,你的兵馬越來越少,你的補給越來越困難,戰略空間越來越狹隘,處處爲難,處處不順……所謂‘運去英雄不自由’!哪來那麼多運呢?失的大多是人心。”

    姜望若有所思:“所以要把鮑伯昭和謝寶樹都捆綁進來?”

    “鮑伯昭,朔方伯嫡長子,板上釘釘的下任朔方伯。謝寶樹,齊軍東線統帥的親侄,視如己出的小心肝,當初咱們跟他鬧矛盾,謝帥還親自來說和呢……”重玄勝哈哈一笑:“兩個好人吶!”

    “的確也不壞。”姜望跟着笑了。

    這個時候,十四就安靜地站在門口,面甲朝外。耳中聽着他們倆聊天,也不知是在修行,還是在發呆。

    不管在什麼地方,她有她的安寧。

    姜望翻檢了一陣,又問道:“對了,重玄遵呢?你不是說他會來岱城?”

    “是啊,本來準備給他加加擔子的。我還認真地想了很久,替他考慮……”重玄勝嘆了口氣,有些憂慮地道:“他既然沒有來岱城,那肯定是憋着勁去幹什麼石破天驚的大事去了,通俗地來講——發瘋了。”

    “會是什麼大事?”姜望起了好奇心。

    “誰知道呢?偷襲貴邑?襲擾平林?挑戰虞禮陽?想繞後撞出同央城防線的破綻?”重玄勝低下頭去繼續翻檢道術。

    一邊隨口嘆道:“唉,都怨我太優秀,給了他太大的壓力啊!當然,你姜爵爺也是有功勞的。”

    翻着翻着,忽然頓住。

    啪地一聲,合攏了手中書籍。

    “大鄴!”

    他非常肯定地道。

    “大鄴?這……不可能吧?他就算去了,能做什麼?”

    姜望再怎麼不通軍事,來參與伐夏之戰,對夏國也總有個大概瞭解的。知道大鄴府是什麼地方。

    人們罵一個人,最惡毒的話,通常就是“刨你家祖墳”。

    大鄴府基本可以視爲大夏皇室的祖墳所在……

    其重要性不言自喻。

    大鄴府的官員配置,都要比其它府級別更高。除了自有的府軍,更有等閒皇位更迭都不會出動的守陵軍團在。當初夏襄帝戰死,戰後歸葬,不知有多少士卒自發爲他守陵。能夠在那場齊夏大戰活下來的戰士,可想而知都是什麼素質……

    重玄遵雖然是絕世天驕,畢竟只有二十多歲的年紀,帶着三千人的先鋒營,能在大鄴府做些什麼?

    “是啊,這不可能。”重玄勝喃聲道:“但是在所有的不可能的選擇裏,這個是最有可能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開始擔心了?”難得看到這胖子有算漏的時候,姜望忍不住調侃。

    “有什麼好擔心的!”重玄勝嗤笑道:“我會沒有注意到大鄴這個地方嗎?沒選那裏,自然是因爲不可能成功!憑咱們兩個智勇雙全,成功的機會也很渺茫。他重玄遵何能例外?”

    姜望心想,我確實是智勇雙全,但是你的勇恐怕還差了點。

    但重玄勝這時又喃喃道:“可能唯一超出我算計的,就是他的個人力量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所有地方都強過他,就是在打架這種事情上,確實不如他野蠻。”

    他說着,看向姜望:“望哥兒,你說,神臨之後的他,到底有多強?”

    這已經是重玄勝第二次跟姜望確認重玄遵的實力了。

    以重玄勝的智慧,幾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。

    只能說,與重玄遵競爭這件事,的確是他太深的執念。

    人的智慧永遠只能開解他人,而難破“我執”。

    所以佛門修士才視“無執”爲大圓滿境界。

    姜望這一次很認真地說道:“面對外樓境的他,打擂臺的話,我現在恐怕還是難贏,三七開吧。生死相搏的話,誰生誰死都有可能。面對神臨境的他,我沒有一點機會,那時候他將神通都散去了,我的劍勢卻無法捕捉他……但神臨境的他,究竟有多強,我也無從衡量。”

    重玄勝很瞭解姜望,知道他的評價是很可靠的。這個人不會貶低對手,也從來不會妄自菲薄。

    但無從衡量這四個字……也實在令他難以做出準確的判斷。而這恰恰關係到重玄遵大鄴府之行的可能性。

    想了想,他又問:“你如果神臨,有多強?”

    他自是想以姜望的實力,來判斷重玄遵的實力的。

    但姜望搖了搖頭:“沒真正走到那一步,我也不能真正瞭解。”

    他捏着手裏的道術書籍:“我只能說,我預感到那個‘我’……”

    眸中流淌過不朽的赤金色,他輕聲說出最後兩個字:“很強!”

    岱城裏這座陳舊的術庫,一時被安靜吞沒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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