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是他肩負一國之重,難免考慮得更多。
這一下放開顧慮,周雄頃刻就落在下風!
姜望不是什麼隨手可殺的嘍囉,即便他周雄是儒法合流的神臨境強者,要殺姜望,也要調動龐然的力量。
然而沙場宿將閻頗是他的對手。
他憑什麼分心?憑什麼敢分出力量去?
分心去殺姜望就意味着……他也要給閻頗殺死他的機會!
他甚至於已經有了犧牲自己殺死閻頗和姜望的決心,但犧牲自己只殺姜望一個,顯然是不划算的。於己於國,都不值當。
才消弭姜望的劍氣之絲,又避過閻頗的兇厲長刀。
周雄猛然回頭,錦繡文氣作長歌——
“將軍百戰身名裂!向河梁、回頭萬里,故人長絕!”
道元在奔涌,體內有江河。
茫茫白氣中,忽然間金戈鐵馬突出來,刀槍齊出如林!霎時圈住了閻頗。
那旗幡招搖,又馬踏疆場,便去捲來姜望。
作爲常年鎮守長洛府的強者,他雖然於兵法一道無甚建樹,爭鬥殺伐的能力卻是極強。姜望以死爲賭,破了他的局。他就迅速轉進第二種戰鬥選擇——
他要把姜望和閻頗拖進近距離的混戰裏來。
神臨和神臨的正面交鋒裏,一個跟不上節奏的外樓修士,只會礙手礙腳。而距離越近,搏殺越激烈,節奏就越難以被神臨之下的修士捕捉……因爲所有的差距,都在毫釐之間見生死的戰鬥里拉大了。
雖則閻頗的靈域正在動搖他的靈域,互相干擾,難見其功。
但仍有磅礴文氣動天地。
做一篇文章,好似將軍佈陣,戰士死疆場。有起有伏,有始有終。
好男兒,以戈爲筆血爲墨,大好山河好行文!
此等恐怖的儒家祕術影響下,又響起了鷓鴣聲,杜鵑聲,聲聲悽切!
鷓鴣之聲,是“行不得也哥哥”。
杜鵑之聲,是“不如歸去”。
鷓鴣悽,杜鵑哀。
舉手投足又是兩門超品道術,就是爲了錮住姜望的腳步,讓他加入這一場方寸間的生死混戰!
閻頗當然是在努力地打斷這種連接,與他拆招解招,然而令他沒有想到的是——
姜望竟然根本未抗拒!
他完全沒有抵抗兩門超品道術的召喚,甚至於主動加速,一瞬間身周光耀,天府洞開,劍仙人臨世,仗劍殺進了戰團中!
驚愕中周雄看到齊國這位年輕天驕的眼神,那裏面沒有絲毫畏懼,有的只是無與倫比的自信,和躍躍欲試的激動!
這個年輕人,這個姜青羊,有近距離參與神臨之爭、方寸間鬥殺生死的勇氣!
須知此般相鬥,弱者死亡的概率會放大不知多少倍。
雖是敵國敵人,雖是我之寇仇。但周雄不得不承認,這竟讓人過中年的他,陡然也生出幾分豪情來。
想起了自己張揚肆意的少年時!
管他王侯將相,高門大戶,但有熱血飲進喉,少年一怒即拔劍。
此刻直接文氣一卷,靈識無限收縮,歸附於金軀玉髓的體表。
不是隻有齊人才有決死的勇氣,不是隻有齊國纔有少年英雄。
我雖不少年,卻亦有少年心。
不就是要賭生死、鬥勇氣麼?
且來!
齊軍如潮從此方戰團旁邊涌過,撞上另一股人潮。
便在這岷西走廊,在齊軍與夏軍廝殺的戰場邊緣,神臨修士周雄,神臨修士閻頗,外樓修士姜望,展開了最激烈最危險的方寸之鬥!
三道人影幾乎混成了一團,拳腳刀劍以恐怖的速度碰撞。
這三個人裏,或許只有閻頗最不願意面對這樣的展開。因爲方寸之間的戰鬥,一息之間就不知要發生多少回合,要做出多少決定。是意志、能力、戰鬥智慧的全方面拼殺。
神臨之下的修士,很難不礙手礙腳。
周雄出手不會顧忌姜望的生死,他卻不可能不顧忌。哪怕姜望親口說了生死有命,死了無須任何人負責……但總不能包括他閻頗爲了爭勝,將其人一併劈開分屍吧?
而若要時刻顧忌攻擊是否波及到姜望,那麼束縛就產生了。
與周雄這樣的對手搏殺生死,束手束腳的結果……可想而知。
所以他寧願是自己和周雄單獨拼鬥方寸間,生死各有命,也不願姜望加進來。無論這是一個怎樣的天才,未成神臨,終究有本質的區別!
讓戰局保持現在的狀態,就是穩勝的結果。他和周雄放對,姜望巡遊四周、伺機出手,如此保持壓力打到最後,周雄只有敗亡一條路可走。
但他在想辦法阻止局面的更改……姜望卻主動撞進戰團來
他已阻之不及,只能被迫提刀來戰。
只希望——曹皆能夠給到足夠的信任,不要以爲他不小心砍死姜望的哪一刀是故意。
他有些悲哀地想。
小國寡民,不得不多想!
然而隨着戰鬥的開始,他很快發現……他想多了!
姜望竟然完全跟得上他們的戰鬥節奏。
這個年輕人,雖然還未達到可以跟神臨強者硬碰硬的地步,但敲敲邊鼓、爲他創造戰機,卻是完全沒有問題。甚至於姜望的每一劍,都出在令他非常舒服的角度。他明確地感受到,姜望融進了他的節奏裏。以驚人的戰鬥智慧,給了他近乎完美的配合!
閻頗越戰越放開,越戰越暢快,而無論他怎麼自如揮灑,姜望總能出現在最適合的位置……實在是有一種美妙的默契。
已經很多年沒人給過他這種默契。
這種感受,甚至於一度讓他聯想起了那個不能再被提及名字的人,那些曾經並肩戰鬥過的日子。只是那個時候……他還很弱小。而那個人,也和現在的姜青羊一樣年輕,光耀。
大爭之世,征伐何曾休。
多少英雄豪傑,皆如大江東流去!
閻頗的刀光越來越燦爛,到後來,渾似雷行雨潑,未有半分間隙。再然後,反倒不見光焰了。愈發樸實無華,招式簡單。
只有冷漠的刀鋒,一次次逼近周雄的要害。
他的靈識幾乎完全貼身而存,愈是殺力勃發,愈是不見煊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