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秀而怯生生。
她模糊了女性的符號,抹去了所有軟弱的部分,用一副鐵甲,保護她和重玄勝。
她把自己的怯懦和畏懼全都藏起來,只留下鋼鐵般的勇敢和剛強。
今日她依然藏着自己的面容。
只是一隻鐵盔,換成了一方紅綢。
藏起來的是期待和嬌羞。
沒有了那堅硬的甲冑披身,她依然不覺得惶惑。
軟軟的薄薄的一張紅蓋頭,竟然帶給她巨大的安全感。
盔甲是肉身的屏障,而愛,可以築造內心的堡壘。
她當然聽得到司儀的聲音,聽得到自己的義父正在囑託着,聽得到熱熱鬧鬧的人羣,人們笑着、鬧着。
但她只感受得到自己的手。
自己那握慣了重劍的手,被一隻大手牽着……好溫柔。
那隻手牽着她走。
她幾乎已經忘了自己在哪裏,正要去哪裏,她只知道跟他走,跟他走就對了。
勝哥兒很聰明,勝哥兒不會迷路。
就這樣一直走,直到響起有人揶揄的聲音:“還不捨得放手呢?”
勝哥兒立刻回嘴道:“換你你捨得?”
嘿嘿。
她雖然不開口,但也緊緊地捏了一下重玄勝的大手,以示支持。然後才鬆開來,坐進了轎子……李家姐姐陪着她。
真好。
她一直覺得這個世界還算不錯,只要跟在勝哥兒身邊,去哪裏都一樣。
但現在覺得,真好。
世間萬物,無不可愛。
她真喜歡這個世界。
……
由新郎博望侯世孫重玄勝、武安侯姜望、石門李氏嫡子李龍川、貝郡晏氏嫡子晏撫、朝議大夫溫延玉之女溫汀蘭所組成的超豪華迎親隊伍,在朝議大夫易星辰的府裏迎到了新娘,浩浩蕩蕩往博望侯府走。
沿途見人送喜。
齊刀幣是一斤一斤地往外灑。
但有行經處,莫不結綵相慶。
迎親隊伍本身人不算多。去時浩浩蕩蕩,多的是裝聘禮的車隊,回時浩浩蕩蕩,都是易家置辦的嫁妝。
這些聘禮和嫁妝,回頭都歸於十四的私產,屬於雙方長輩給予小兩口組建新家的支持。
重玄勝和十四成一次親,名下便多出了半條街的產業,珠寶珍奇元石都還另算,比搗鼓德盛商行來錢快多了。
無論從哪方面來比,這場婚禮的規格,都要超過朔方伯府那場不止一籌。絕對是近幾年來,最盛大的一場婚禮。
敲鑼打鼓的迎親隊伍回到博望侯府時,冠軍侯重玄遵正站在門口,一張俊臉早就已經笑僵了。
“吾兒重玄遵,頗得吾貌,是重玄門面。”——這就是重玄明光讓他天還沒亮就過來的原因。
堂堂冠軍侯做迎賓,試問誰敢想?
若不是有重玄明光這個親爹吩咐,當朝太子成婚都不可能有這般規格。
重玄遵絕不畏懼挑戰,自信任何事情都能做得很好。
但是親爹的思路實在是天馬行空,他用斬妄神通都跟不上趟。
整個博望侯府門前擠得水泄不通,可不全是因爲重玄勝的大婚!
都說重玄遵風華蓋臨淄,這座偉大城市也是見證了冠軍侯的成長。但偌大的臨淄城,真正能夠接觸重玄風華的,能有幾人?如今這般近距離相處的機會,能有幾次?
更別說守在這裏,還能看到等會迎親歸來的武安侯——他可是今日的鸞郎!
整個大齊帝國,若要排出一個想嫁榜,冠軍侯和武安侯絕對在最前列。只看個人審美不同,稍有先後。
今日來博望侯府參與婚宴的,自是非富即貴。
如篤侯曹皆、朝議大夫溫延玉、朝議大夫葉恨水這些,都在內堂,由老侯爺親自作陪。
天子都讓人來送了賀禮!
今時重玄家之聲勢,可見一斑。
此外軍政兩界,都來了不少夠分量的人物,是定遠侯在招呼。
如高家來的代表,是高哲,如鮑家的鮑仲清攜夫人苗玉枝赴宴……這些年輕輩的,就都由自海外趕回來的重玄信招待。
婚禮總掌明光大爺揹着一雙手,啥也不幹,就只是走進走出地視察——當然用不着他做什麼。重玄氏乃頂級名門,府內不知多少得力人才,區區一場婚禮,斷沒有手忙腳亂的道理。
所以說,他當初拍着胸脯在老爺子面前保證,勇擔大任,是選了一個太好的差事。
就連婚禮總掌必須要面對的迎來送往事宜,他也拍拍屁股,派出了自己的優秀兒子。
當然,收禮金的時候,他還是得費一些心思的。
說回重玄遵。
冠軍侯守在門口迎賓,那些非富即貴的大姑娘小媳婦,人均在這博望侯府進進出出好幾回。
撈到個機會,就同重玄遵一陣寒暄。
什麼我是誰誰誰家的,我家的位置在哪裏呢?
什麼我有些忌口,今日婚宴上沒有什麼什麼吧?
總之都是一些隨便拉個侍者就能回答的問題,一定要冠軍侯親自作答纔算數。
人一波一波地圍過來,只見多,不見少。幾乎堵住了半邊大門,這還是重玄遵努力維持秩序的結果。
要不是今日婚禮盛大,賓客衆多,又是在光天化日之下,這些大姑娘小媳婦哪裏會捨得放過?
冠軍侯又怎麼樣,敢站出來迎賓,早就分了乾淨。
至於傳言中這位侯爺有那麼些不同於人的“雅趣”……
且不說是否屬實,便是真的,又要什麼緊?
非常之人,行非常之事。
大凡殊異之才,自有殊異之處。
再者說,這樣的翩翩濁世佳公子,能得到他的人就足夠滿足了,根本也不需要得到他的心。
不管心在哪裏,喜歡誰人,最後總歸是要娶妻生子的嘛……
面對這麼多鶯鶯燕燕七嘴八舌,重玄遵就算是再高的修爲,一時也是有些頂不住。好容易見得迎親隊伍回來,立刻擠出重圍,跑上前去。
“勝弟!恭喜你抱得佳人歸!”
他以一種非常罕見的熱情,拍了拍重玄勝的胳膊:“來來來,爲兄來爲你開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