筆趣閣 > 赤心巡天 >第六十章 野火燒枯草,轉瞬遍天涯
    神龕顯異,白燭焚香。

    盲眼血淚,惡神臨世。

    虛空中有一個淡漠的聲音響起:“我自來苦海中,即以皮囊浮沉!”

    無生老母在一瞬間獲得了龐大的力量。

    像是在她的身體裏,有一顆晦暗的種子已萌發。迅速破土、發芽、生長,俄而巨木參天,繁枝成蔭!

    那聲音如是誦道:“凡六敗七命者,皆有恙衆生。”

    無生老母的手掌已經被打碎了,但是在她的腕口,又出現了一個旋轉的風洞,一團一團的猙獰鬼影,爭先恐後竄將出來。

    “爲三哀八苦者,是無辜世人!”

    那穿身的鎖鏈、殘缺的雙手、破碎的臟腑、不斷流瀉的道元,全都無法再製約她。

    她獲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,高高躍起在空中。

    在那張皺紋深深的老臉上,有一種悽然和感動,血淚垂下眼角。在這一刻她是否想起了什麼?她嘶吼起來,嘶吼聲與虛空中那淡漠的聲音漸合一處——

    “蒼生憐我!”

    她的嘴巴一下翻開,翻得整個腦袋都看不見了,形成一個幽幽的洞口。

    呼呼呼。

    陰風陣陣。

    幽洞深處,響起了淒厲的鬼哭。

    “憐你!”

    宇文鐸勃然一聲怒喝,辮髮如旗槍橫空。

    古老的血脈已然復甦,體內有江河奔涌。

    而他的拳頭像攻城槌一樣往前撞!

    什麼鬼影鬼哭虛空聲響,全部一掃而空。

    陰風散去,鬼哭不聞。

    無生老母直接被打爆了。

    像一個水球,炸了一地,什麼也不曾剩下。

    姜望的眸中,閃過赤光一抹。

    眼前的結果並不叫他意外。

    一個藉助特殊手段才能展現神通的地煞使者,以及某個根本不敢降臨太多力量的“神道世界”……

    這就是無生教在草原擴張的底氣。

    當然,與其說這是底氣。倒不如說真正的底氣在於,包括地煞使者在內,草原的一切可以隨時被切割。唯是做到了這一點,現在的無生教,纔敢到處擴張,現在的張臨川,纔敢奢圖草原信仰。

    但僅止於這種層次的力量,顯然不可能對宇文鐸這樣的名門之後造成什麼麻煩。

    宇文鐸是真正萬里挑一的人才。

    無生老母當然也有些不凡之處,但更多隻是被邪法摧殘底蘊、透支潛力,纔有如此實力。連高行武都打不過,遑論同宇文鐸爭鋒。便是有神道世界的支持,也遠不夠打。

    宇文鐸一拳打爆了無生老母,平靜地看着剩下的無生教徒:“你們現在有兩個選擇。第一,爲你們的神犧牲,跟這個什麼無生老母一起去死。第二,告訴我一點有用的東西。比如怎麼祭拜伱們的神,比如你們對神的感受……什麼都可以。有沒有用,我來判斷。”

    他又擡手,打斷那些積極開口的教徒:“不要用嘴巴說。想好了,就去用筆寫下來。一來,落筆無悔。二來,就算是騙我,也打個草稿,編得好一點,這是對真血貴族的尊重……給你們半個時辰。”

    提刀的宇文家武士,便將這些無生教徒全部拖了下去,分開讓他們寫情報。

    宇文鐸看向兀赤顏:“你還愣着幹什麼?”

    兀赤顏反應過來,連忙道:“罪人這就去寫,這就去!絕不敢有一字不實!”

    無生老母的身體裏,顯然留下了那位無生教祖的手段,想要探知更多隱祕已是不能。宇文鐸索性一拳打死,看看能不能逼出更多變化。

    事實證明,那位無生教祖並不敢在草原太過放肆,投入的力量非常有限,切割得也很果斷。

    無生老母最後的爆發,更像是那位無生教祖開啓的觀察窗口。隨着無生老母的死去,一切都被隔絕。

    但兀赤顏這裏,或許還能挖出一點有用的消息出來。

    赤哈部怎麼說也不是一個小部族。兀赤顏代表赤哈部同無生教合作,冒這樣的險,不可能對無生教一點了解都沒有。

    至於那些教徒……根本不可能知道無生教真正的祕辛,但是一些邊邊角角的隻言片語,可以驗證兀赤顏言論的真僞。宇文鐸不做期待,只是用來震懾兀赤顏。

    “怎麼樣,看出來一點有用的東西了嗎?”坐回馬車裏,宇文鐸傳音問姜望。

    “收穫良多。”姜望道。

    宇文鐸攏了攏小辮子,語氣輕鬆:“我也順便剿滅了一個邪教,不大不小算個功勞。”

    牧國現在雖說是萬教合流,但引入的也都是正統教派,如洗月庵,如黃面佛,而不是說什麼阿貓阿狗都准入。天底下任何一個正統勢力,都不可能給邪教發展的機會。

    正教與邪教最大的區別,就在於正教是引人向善,是讓信徒變得更好。而邪教根本罔顧信徒安危,甚至是直接在信徒身上吸血。

    若是放開了限制,邪教一定比正教發展得更快。因爲信仰邪教的“獲得”,往往立竿見影。邪神本身百無禁忌,也能夠在信徒身上攫取更多。所謂“損萬人而肥一神”。

    於人族而言,邪教無疑是爛瘡毒瘤,人人得而誅之。

    一個二十一歲的女子,在信仰無生教之後,竟然變成了白髮蒼蒼的老嫗。那麼無生教的性質就已經可以被定義。

    在這個過程中,信徒是否自願,根本不應該作爲衡量標準,因爲邪教最擅蠱惑人心,很多時候人們的所謂“自願”,其實都只是在另一種限制下的不自主。

    半個時辰的時間說長不長,說短也不短。

    時間一到,高行武便拿來了厚厚的一摞“供詞”,交到宇文鐸手中。

    威風凜凜的驚電鞭,又變成了沉默寡言的車伕,啓動馬車,自歸王城。將驟然喧囂,又驟然緘默的赤哈部,留在了身後。

    如今的姜望,只是隨口一句話,就有人幫他安排好一切。宇文鐸只是拿出一個名頭,草原上絕不算弱小的赤哈部,便打開柵籬,予取予求。

    修行者愈是強大,離天空越近,離人間也就越遠……

誰也無法迴避這樣的客觀規律。

    馬車裏,宇文鐸在看兀赤顏所寫的厚厚一迭供詞,對無生教在草原的發展頗有興趣,同時也是在審視赤哈部的價值。

    姜望卻是在細看那些核心教徒註定不可能有什麼巨大隱祕的供詞,他饒有興致,在隻言片語的細節裏,去補完當初那位張師兄的形象。

    他如何對待朋友,如何對待同窗,如何對待親人……姜望已是知道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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