筆趣閣 > 赤心巡天 >第七十八章 相見歡
    若說有誰對大齊武安侯的神威印象深刻,除了南夏人,就是梁國人。

    當初馬踏大夏數府之地,以兩神臨戰六神臨,殺北鄉侯尚彥虎而鎮禍水,可就是在他們梁國人的眼皮底下發生!

    若非齊人南下,他們憑什麼佔得錦安府?不被夏國人破國擒王,就已經要燒高香。

    對下面的人再怎麼宣傳,康文昊這般的梁國皇胄,心裏卻是要知曉真相的。

    驅車行出很有一段路,褚幺忍不住問道:“師父,你剛纔爲什麼不肯見那個將軍?他臉色好難看。”

    “爲師有一個觀點與你分享,對與不對,你自己判斷——咱們自己私下裏,只要不傷害他人,怎樣都行。但若是出門在外,代表國家,說話做事,就要注意自己的身份。”

    姜望的聲音從車廂裏傳出來:“今次若是黃德彝親來,爲師倒是可以見一見。因爲他年紀很大,咱們不妨尊老。至於其餘人等,什麼這個副將那個偏將的,那就沒有必要理會。若是什麼阿貓阿狗我都見,豈不是平白失了格調?”

    褚幺懵懂地點頭:“師父,我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對於姜望而言,什麼禁止帶護衛隨行,什麼只允許他自己去劍閣,諸如這些梁國人刻意表現主權的規矩,他配合也就配合了,根本沒有放在心上。

    雖然阮泅說,讓他此行符合年輕人的風格一點,囂張一點。

    但是他有什麼必要對梁國人囂張?有什麼必要對這些守關的小卒囂張?掌摑小卒、強行衝卡、製造外交衝突,諸如此類浪費時間的事情,殊無必要。總不至於他還一怒而起,拔劍殺了這些受命守關的小卒吧?

    梁國人的倚仗,無非劍閣和血河宗。

    他自去劍閣囂張即可。

    屆時梁國人自然知道該是如何態度。

    至於什麼梁國皇子康文昊之流,不過路上的一個插曲。

    他願意配合梁國對錦安府現有的治權,但不代表誰都有資格浪費他的時間。

    守在錦安府的梁國軍人,都是難得的精銳。投梁的原夏國錦安邊軍,也都戰力不俗。但年近九歲、又黑又瘦的褚幺獨自駕車,橫行大路,沿途這些軍人也只可以目相送,未敢造次。

    對褚幺來說,這是一段難得的經歷。

    他知曉師父是個了不起的大人物,早在瓦窯鎮就親見其威,從亭長到鎮長再到城主,個個小貓一般服帖。但沒有想到,師父的威風凜凜,在外國都能喫得開!直到現在他才大概能瞭解一點,什麼叫“天下聞名、武勳赫赫”。

    握住繮繩的手更加有力,也更覺驕傲了。

    漫長的官道上車駕轔轔,姜望只管閉目養神,褚幺不時地跟白牛說話,倒也不覺孤獨。直到某一個時刻,忽然一擡眼,崇山峻嶺如巨獸雄臥眼前。舉目望去,山影重重,不知盡處。

    在磅礴的山陵間,有一條峽道,像是被誰用劍斬出來,掬滿了天光。在連綿青黑之中,是一線孤獨的白。

    這就是問劍峽了。

    比起斷魂峽來,它並不會更險惡。但峭壁如鋒,劍氣縱橫。在漫長的歲月裏,不知多少劍客行經此地,留下了自己的鋒芒和遺憾。

    稚童白牛大車,在恍惚天分一線的問劍峽前進。

    牛車走了很長一段時間,峽道上都沒有人影。

    峽風撞在劍痕彌補的峭壁,其聲兇厲。

    褚幺慢慢地也不再輕鬆,開始有些緊張。有好幾次想鑽回車廂,同師父坐在一起,又都咬牙忍住了。

    好在白牛的尾巴輕輕晃動,讓他生出些許安慰。

    也不知是走了多久,峽風剛落,一道劍光便倏然而至,化出一個綠衫女子,停在前道。

    綠衣紅衫,不容易穿得好看。不是真正的美人,壓不住此等豔色。

    但眼前的這個女子眉目如畫,似是佔盡了劍閣羣山的柔情。

    所有的險峻怪奇突兀,彷彿都是爲了凸顯這一份美好。

    褚幺握着繮繩,說不出別的話,只愣愣的看着她。

    瓦窯鎮的天空是灰撲撲的,人也是灰撲撲的,比他還黑的女娃大有人在。

    他進了臨淄,見得府裏的那些侍女姐姐,就覺得是仙女一般。侍女姐姐說,府裏還有一些會跳舞的姐姐,那才叫好看呢。他也沒看着,就被師父帶到南夏來了。

    但是那些會跳舞的姐姐再好看,也不可能比眼前這個姐姐更好看了吧?

    人的五官,還能怎麼長哩?

    “小友。”按落劍光的女子,並不以小男孩愣怔的目光爲忤,瞧着這個黑瘦的小傢伙,很有禮貌地道:“我是劍閣寧霜容,請伱家侯爺出來一敘。”

    這女子長得真好看!

    褚幺心裏再一次重複這句話。

    但他牢牢記着自己的職責,使勁搖頭:“不見不見!我師父是個有身份的,豈能什麼人都見?”

    “咳。”身後的車簾掀開,師父咳嗽一聲,鑽了出來:“這個可以見。”

    褚幺幽怨地回過頭來,細長的眼睛分明在說:“師父,你之前可不是這麼說的呀?”

    姜望無視了小徒弟的眼神,對着寧霜容微微一笑:“道友,爲這一面,竟有數年。”

    兩人都不是太虛幻境裏的容貌,但兩人都認得彼此。

    無數次的鬥劍,早已經讓他們熟悉起來。

    寧霜容面上也帶着微笑,打量着他:“觀河臺未能一會,今日也算舊願得償。我看道友容貌不如獨孤兄,然氣質更有勝之。”

    姜望有些不好意思,拱了拱手:“太虛幻境裏的身份,還請寧道友幫我打個掩護。”

    “自然。”寧霜容笑過也禮過,便站定了身姿。單手提劍,橫於身前,目視姜望,只道一聲:“請。”

    姜望負手問道:“寧道友知我此爲何來?”

    寧霜容道:“這正是我來迎你的原因。”

    姜望笑道:“若無此事,姜某難道不值當道友一迎?”

    寧霜容只道:“君來訪友,我當在繡平府相迎。君來問劍,我故橫劍在此。”

    “噢。這裏是問劍峽。”

    “是的。這裏是問劍峽。”

    “道友什麼時候成就的神臨?”姜望又問。

    “剛纔。”寧霜容道。

    姜望於是肅容:“幸何如之。”

    他往後擺了擺手。

    褚幺便駕着牛車後退,退出足有百步。那頭極有靈性的白牛,更是貼着峭壁而立,老實得像一尊石塑。

    此時這問劍峽中,天只一線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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