筆趣閣 > 赤心巡天 >第九十五章 世事雖然如棋,莫以爲他人皆子
    姜望驚訝地看着阮泅。

    在迎面的天風中,阮泅淡聲問道:“你覺得,霍士及是不是真的死了?”

    姜望認真地思考之後,回道:“就我的認知來看,是的。而且司閣主、陳院長以及吳宗師,也都這麼認爲……您爲什麼會這麼問?”

    “如果血河宗沒有別的問題,血河宗真個要迎冠軍侯入主,並不涉及其它,寇雪蛟是真的尊重霍士及的遺願……事關血河宗萬年傳承,她憑什麼尊重霍士及生前偶然提及的念想?”

    姜望想了想:“您是想說,她是得到了霍士及的授意?”

    阮泅道:“這只是我猜想的一種可能。但關乎切身利益和血河宗未來,死者的遺願,絕不會比生者的意願更具影響力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爲什麼?”姜望不解:“他是血河宗之主,當世超凡絕巔,爲什麼要假死?這有什麼必要呢?”

    “胥明松窺伺衍道之路,引發禍水動盪,使得菩提惡祖提前出世。霍士及一直試圖隱瞞真相,最後實在瞞不住了,被搬山真人彭崇簡驚醒,壯烈地以身填海……這的確是很有邏輯的一件事情,也得到了那幾位真君的見證。”阮泅搖了搖頭:“連我也想不出來,其中到底有什麼問題存在。或許本就沒有問題。”

    “但是。”他說到了但是。

    “單就霍士及本人而言,他的確很有假死的必要。因爲這是唯一可以擺脫我們齊國控制的辦法。”

    “擺脫……我們……齊國的……控制?”姜望整個人是懵的。

    怎麼堂堂血河真君霍士及,竟然一直是被齊國所控制着嗎?

    那在整個齊夏戰爭裏,除非那一次景國真個強勢出兵,與誓言親自披甲的齊天子攻殺,不然的話,夏國何曾有過半點希望?

    甚至於那一次景國就算真的出兵了,齊國也有很大的希望,可以頂着景國的攻勢伐滅夏國——倘如血河真君霍士及真的爲齊國所控制,而不僅僅是進行了一次交易的話。

    乃至於在現今的南夏總督府時期,劍閣還在那裏傲然獨立,梁國還在那裏齜牙咧嘴,都是何來必要?

    面對着姜望的震驚,阮泅緩聲道:“你去過長洛地窟,應該知道那裏的佈置,是夏襄帝時期留下的手段。”

    姜望點了點頭。

    阮泅漫聲道:“首先你要知道一點,長洛絕陣在夏襄帝手裏時,和後來在姒驕等人的手裏,其威能是天壤之別。夏襄帝當年已經認知到形勢對夏國並不樂觀,因此苦心孤詣,來了這麼一步棋,想用長洛絕陣來逼退我們。用同歸於盡的威脅,來達成逼和的效果。”

    他這樣問道:“伱在長洛地窟親手鎮壓了禍水,你覺得以你所感受到的那種程度的災難,有可能威脅到當年御駕親征的陛下嗎?”

    念及第一次齊夏戰爭裏,那一個個耀眼的名字。齊天子且不說,另有樓蘭公、鎮國大元帥姜夢熊、國相晏平、眼前的阮泅阮監正……

    那一戰開始的時候,兇屠重玄褚良還只是重玄家一個不起眼的旁支將領。陽國末代國主陽建德,也只是一個化名參戰的年輕小將。

    以他在長洛地窟所感受到的災禍規模,頂多傾覆江陰平原,覆滅彼時的齊軍主力,當不至於衝擊整個夏國疆土,讓第一次齊夏戰爭裏的齊天子,都感受到同歸於盡的威脅。

    “應該是不夠的。”姜望語氣有些艱澀。

    當年的齊夏爭霸,真是太輝煌的一段歷史。雖然是以景國的強勢干涉而中止,但齊夏雙方在這場爭霸戰爭裏爆發出來的光芒,便是數十年的時間過去了,也無法被掩蓋。

    後來者每每翻檢歷史,窺得一點半點畫面,便不由得爲之驚歎。

    阮泅又問道:“那你覺得,當年的長洛絕陣,和現在的長洛絕陣,爲什麼會有如此大的差距?除了夏襄帝和武王姒驕的能力差距外,還有什麼?”

    姜望已經知道了那個答案,但仍然難抑驚疑:“血河真君?”

    阮泅淡聲道:“你覺得,如果沒有血河真君的配合,夏襄帝有可能完成真正的長洛絕陣,利用禍水製造那種足以威脅到當時齊軍的、滅世程度的災難嗎?”

    姜望愣住了。

    緩了一陣才道:“長洛地窟也連通禍水縫隙,以夏襄帝的能力,他大概……也是可以做到的吧?”

    “看來你對血河宗的認知,存在一定的偏差。現在的孽海,以血河爲界,你並不明白這是什麼概念。是不是因爲這一次他們差點放棄血河,你就覺得,血河好像也不過如此?”

    阮泅搖了搖頭:“那只是因爲菩提惡祖太過恐怖。這條血河的強大,超乎你的想象。血河宗很多道術,都由此河發源。很多祕法,都是借用此河之力。我只告訴你一件事情——血河宗自有五萬四千年的歷史上,未有過真君級戰力斷代的時候,每一個時代,皆有真君層次戰力存在!你知道這是什麼概念嗎?你以爲血河宗爲什麼能夠傳承如此之久遠?”

    “但是這一次……”姜望心念急轉:“這條血河,類似於洞天之寶?”

    阮泅道:“不然你以爲,霍士及是憑什麼將菩提惡祖壓回去?不過他們應該還另有隱祕底蘊,即便是洞天之寶,若非是最頂級的那些,真人也很難仗之與真君交手。”

    姜望沉默了。

    他意識到先前在血河宗,在各方本就複雜的言辭交鋒下,還有更復雜的暗涌存在。

    阮泅繼續道:“說回血河。有這條血河爲界,孽海幾乎成了血河宗自家的庭院。夏襄帝想要借禍水掀起滅世級別的災難,不可能瞞得過血河宗。而霍士及不僅默許了,還主動給予配合。”

    “但是這樣的事情……血河真君爲什麼會配合?”姜望眉頭緊皺:“這完全背棄了血河宗的職責,一旦傳揚出去,整個血河宗存在的基礎都要被抹去。”

    “如此巨大的風險,自然也有與之匹配的巨大收穫。夏襄帝當年與霍士及怎麼談的條件,我們並不清楚。因爲霍士及的話並不可信,而夏襄帝又已經死了。”阮泅道:“但是我們知道的是,姒元和霍士及之間,無論怎麼互相欺瞞利用,他們的最終目的並不統一。姒元引動禍水,佈下長洛絕陣,是爲了在正面戰場上逼和我大齊。而能夠讓霍士及動心的,無非是絕巔之上的風景。我們猜想,霍士及應該是希望禍水真個被引動,他好以救世的姿態出現,完成不世之功,獲得莫大功德。這一點矛盾,就足夠我們利用了。”

    阮泅的臉上有了很明顯的佩服的情緒,姜望不清楚那是不是故意讓他看到的。


章節報錯(免登陸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