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南公仍然半跪於地,等待元熹大帝的命令。
但作爲此世神主,他還能保留自我的時間,其實已經不多。
雄魁如山嶽的巨猿神相,此時貫徹的是元熹大帝的意志。
對這位死去多年的大帝來說,他終於抹去了妖族命運裏的陰翳,解決了當年令他功敗垂成的禍首之一。
也不枉刻字於鼎,等候數萬年。
也總算完成了一件有益於妖族的大事,追近羽禎一步。但若僅止於此,自還遠遠不夠。
卜廉在神消意散的最後一局裏,封了神霄之門百年。這是將妖族的未來推遲了百年!
在這一刻,巨猿神相近乎無限地縮小,血肉萬神窟在坍塌,磅礴山嶽在內陷!
迅速凝成了一尊頂冠垂旒的身影,已然落在那神霄之門前。
那隻揹負其後、翻雲覆雨的手,就此探將出來,落在了那張粗麻布上。
滋!
他的整個身體,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汽化,很快就變成一團白霧,被風一吹就散盡。
玄南公起身走近。
再看那神霄之門,封在門上的粗麻布上,在那疑似'卜廉'二字的油污旁,出現了四個血字——
“三十三年。”
元熹大帝在最後的殘念消散前,強行將卜廉的封印打了個折。
三折。
·····.
......
走出那最後一步,踏上星路,躍出天外.....意味着什麼?
意味着姜望從此逃離了神霄世界,真正把握了回家的可能。
也意味着,他失去了神霄世界的保護!
若非神霄世界的自我保護,若非行念禪師引導的天外無邪,若非羽禎所圖深遠.....在一衆天妖環伺之下,他哪裏有幸免可能?
此時他渾身浴血地走在星路之上,在茫茫宇宙中疾往現世。手提當世名劍,雖然劍猶顫鳴。腕懸知聞古鐘,雖然鐘聲已歇。身懷不老玉珠,雖然青色幾乎褪盡.....
但壯懷在心!
他完成了前無古人的壯舉,以神臨境的修爲,在陷落妖族腹地之後,還能成功逃生!
甚至還帶回了不老泉和知聞鍾!
此事古未有之,將來也幾乎不可能再復刻。
北斗七星遙指故鄉,星路之上跋涉遊子。這一刻他強抑着激動的心情,告訴自己要走好最後一段路。
星光聖樓是述道之基,是修行者向諸天萬界闡述己道的。
爲什麼說道途外樓是外樓境的最高追求?
自內而往,漫長人生不會迷失。自外而索,茫茫宇宙總有方向。
此刻他的靈識貫通四樓,不斷修正星路的方位,來自神霄世界的反饋,足以支持這趟虛空漫遊的旅程。
但在下一刻,四樓齊動。
玄南公引動世界之力爲箭,離弦射北斗已然抵達了古老星穹,落向他的星樓.....滅頂之災已降臨!
此刻姜望是無拘無束的自我。
此刻他所要面對的,也是不再被約束的恐怖力量。
“放吾枷鎖,必爲你折此箭!“玉衡星樓之下,沉寂許久的森海老龍,忽然活過來一般,怒聲連嘯。
“有勞前輩!”
欲破此樓,當先
絕老龍!
“豎子!你如此歹毒!"森海老龍瘋狂掙扎,將底座囚室撞得彭彭直響。
神霄一箭射到了古老星穹來,真是匪夷所思的手段。此箭還未抵達,道就開始消解。
無論森海老龍還是姜望自己,都知道他們擋不住這一箭。一個想跳船,一個不讓跳,但都只可被動地等待命運。
所以這一刻突然響起來的聲音,真是天籟!
“玉衡有主,你也不請自來嗎?”觀衍的聲音!
凡玉衡星光所照,都要貫徹玉衡星君的意志。
茫茫星海之中,探出一隻金熔玉刻般的手掌,輕巧將那箭枝拿住了。指骨一緊,星海泛波!
天樞、玉衡、開陽、瑤光,姜望的四大星樓之外,那疾飛而至的箭失,同一時間散爲流光。
又在這個時候,玉衡星樓之外,忽而天花亂墜、金蓮朵
朵。
無盡的光芒在此刻於此地,結成一尊慈眉善目的佛。
守在摩雲城外早早出局的蟬法緣,當然是最早知曉姜望已經逃離神霄的存在之一。
但知曉姜望已經逃離,不代表就能捕捉到姜望的痕跡。要在茫茫宇宙中,尋找一個姜望的蹤影,何其難也。即便對天妖而言,也絕不是短時間內可以完成的任務。更別說還有行念禪師最後那消因藏果的一抹。
但玄南公已經借神霄之力另闢蹊徑,先一步引弓開路,蟬法緣順着這一箭,也找到了姜望的星樓。
玄南公想要通過道途之間的聯繫,毀滅姜望本尊。
蟬法緣則想通過道途之間的聯繫,尋回知聞鍾。
光佛一成,便一把抓向那星樓,洪聲震撼星海:“這位道友,還請行個方便,古難山必承此誼!”
但茫茫星海,只有一聲迴響,以及一記躍出星海的巨大巴掌—
“無緣莫求!”
巨大的佛像在星海中連翻連轉,直接被扇飛。金蓮散,黑蓮生。
密密麻麻的信蟲噬光而來,似雨點打落星樓去。
廃性空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,給蟬法緣留下這麼大的空當。蟬法緣出手,他也出手,蟬法緣受阻,他自去拿樓。
衆所周知,星辰乃是概念的集合,古老星穹更是浩渺不可測度。
修士的星光聖樓落於其間,其實並無具體的方位,一般也只能是修者自尋。
蟬法緣和麂性空都是順着玄南公那一箭所開的路尋來,玄南公那一箭究其本質,也是姜望自己留下的與神霄世界的聯繫。
但神霄世界給予姜望的反饋終會消失,姜望的留痕也早已被神霄世界隔斷。
過了這一茬,此路再不通。
更有甚者,作爲被困鎖天獄的種族,在神霄世界的封印打開之前,妖族強者想要在天外展現力量,還需要另外再穿越混沌海。
所以無論蟬法緣和麂性空,都死死抓住目前的這點聯繫,一定要把握姜望的星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