筆趣閣 > 赤心巡天 >第一百三十五章 我未早生十五年
    “海上明月起,於此望斷天涯。”

    天涯臺上,自古而今,見證多少人間事。

    釣龍客曾獨坐於此,一人一竿,面東釣龍。

    天門曾經於此熬散,世間難逢天地門。

    方天鬼神昔於高空舞。

    此處覆軍曾經對沉都。

    鎮海盟於此立,海祭於此開。

    近海豪傑曾相會,魂歸來兮悼歌徹。

    悠悠滄海之水,終究物是人非。

    今時今日姜望在臺下看,臺上萬衆矚目的兩個天驕,他自信都可單手壓服。

    然而他看到的,是道歷三九一九年的那個少年,在這個地方……

    也爭辯也低頭也彎腰,也賠禮也道歉也贖罪。

    也憤怒也咆哮也咬牙切齒。

    也不自量力,也欲哭無淚。

    這些年他或許做了一些蠢事,傷害了一些人。但於此刻眺望彼刻,他可以跟那個時候的自己說,這些年的時光,他沒有一刻虛度。

    從南至北,自東而西,跨越天內天外……這麼長的路,他的確堅實地走過。

    “我遂成今日我。”

    風吹雲天闊。

    天涯臺上,兩位近海天驕相峙。

    一個是成名已久的神臨天驕,釣海樓這一代的翹楚人物;一個是暘谷出身的天才,在迷界歷練多年,迴歸近海羣島後聲名鵲起,有一飛沖天之勢。

    今日究竟是近海第一天驕的牌匾被摘,還是展翅欲飛的後起之秀折翼長空,無疑是整個近海羣島都矚目的結果。

    說起來,釣海樓曾有兩位秀出羣倫的天驕,是應該與符彥青相匹配的對手。

    一個是第三長老徐向挽的兒子徐元,一個是第四長老辜懷信的親傳季少卿。

    尤其後者,摘下了天門神通,有機會探取傳說中的神通“天地門”,一度被視爲近海羣島崛起之望,也養成了目空一切的自我性格。

    可惜天涯臺一戰,被姜望磨殺了未來。

    而旁觀那一戰的徐元,也傷了心氣,至今還停在天人之隔前,被符彥青越了過去。

    是以今日纔是陳治濤出手。

    時人論之,不免有斷代之嘆。

    當然,再往後看,靖海長老辜懷信的關門弟子竹碧瓊,亦有天驕之實,未來光明無限。或可在陳治濤之後,再次舉起釣海樓的大旗。

    那張臨川替命假身李道榮,毒殺九玄宗宗主九玄上人、九玄宗大護法商繼安,殺盡九玄宗高層,惡名轟傳一時……最後便是在公平對決裏,死在竹碧瓊之手。

    今日符彥青挑戰陳治濤的這一戰,徐元、楊柳、包嵩、方璞等釣海樓真傳,亦陸續到場,在臺上旁觀。

    而身穿靖海道服的竹碧瓊,也自海上走來。

    她青絲垂肩,眉眼冷寂,身上的海藍色道服彷彿壓制了萬頃波濤。她雖在外樓,未證神臨,但獨行在這天與海之間,自有非凡氣勢。儼然比徐元這等成名已久的天驕,都更具壓迫感。

    誰能想象得到,就在幾年之前,她還那樣青稚怯弱,單純天真。

    被欺騙被利用被折磨,被毫不猶豫的犧牲,被毫不在意的抹去!

    她死而復生,宛如神話。脫胎換骨,天方夜譚。拜師辜懷信,驚掉了多少人的下巴。

    在她之前,尚有徐元和季少卿並舉。

    待她崛起之時,近海並無抗手,無人能分走她半點光芒。

    真傳亦有級別,在許多人眼裏,實務長老所收的弟子,都算不得真正的真傳。而護宗真傳也不能跟靖海真傳相比。

    除了徐元之外,楊柳、包嵩等人都對她低頭行禮。

    而她卻定在空中,未有第一時間落下天涯臺,甚至於影響到了符彥青和陳治濤的對決。

    有人想要提醒她,但看到她的視線,落在天涯臺下。

    靜水起瀾,寒潭生紋。

    許多人都是第一次看到,這位素來冷寂的天之驕子,有如此複雜的眼神!

    她看着臺下的人,臺下的人也看着她。

    她幾乎要哭,但臺下的人在笑。

    是那種純粹的、重逢舊友的笑。

    她看到臺下的那個人,笑着用嘴型說道——“好久不見,竹道友”

    她的眼淚止住了。

    “姜望!”她喊道。

    此時的天涯臺,人潮對海潮,喧聲迭浪聲。

    形形色色的人,各懷心思的眼睛,一眼望過去,全都是人臉。誰又能看得清誰呢?

    但她還是一眼就看見了姜望。

    儘管姜望已經有意遮掩。

    聲浪一霎在人羣裏炸開了。

    “姜什麼?”

    “什麼望?”

    “哪個姜望?”

    “媽的他又來天涯臺?!”

    那位憤怒兄一邊“誒?”、“誒?”、“誒?”,一邊撒腿往外擠。

    人羣一鬨而散,以竹碧瓊視線的落點、前排的姜望爲中心,瞬間空出好大一塊位置。倒是將站在姜望不遠處,站得很低調的卓清如,凸顯了出來。

    無它,唯獨她沒有避開。

    兩人一左一右,獨享貴賓席位。

    此時此刻,倒比天涯臺上正要對決的兩人更矚目。

    海民向來自得其樂也自品其苦,對陸地上的事情不很關心。他們更關心風浪,關心魚獲,關心海族的動向,也追逐近海天驕,眺看天海風雲。

    但大齊武安侯,或算是一個例外。

    因爲他的聲名遠揚,最早就是在天涯臺,踩着近海天驕季少卿的屍體開始。

    那已是道歷三九一九年四月的事情,那時候還有很多人不服氣。三個月之後,就是天下矚目的黃河之會。天下天驕皆不如,近海羣島也就沒了聲息。

    數年時光,彈指一揮間。

    曾經那個爲友人赴海,調動所有能調動的資源,在近海羣島、在迷界苦苦掙扎,願意接受一切合理或者不合理的考驗,卻講不通心中道理的少年……如今已成長爲霸國公侯。

    論身份已是傲視近海,可與任何人平等論交。

    他說的話,不會再被忽視。他跺一跺腳,整個近海羣島,都要抖三抖!

    “他們怎麼那麼怕你?”卓清如問。

    “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……”姜望道:“是尊敬?”

    既已被叫破行藏,他姜某人又不是見不得人,故也大大方方地往臺上走,一邊走一邊招手:“竹道友,下來一敘。”

    又對天涯臺中間對峙的兩人道:“符兄,陳兄,你們繼續!這是榮耀之戰,不要被場外因素干擾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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