將臺之下人如潮聚,浮島上的戰士迅速向此聚攏。整個丁卯界域的所有人族戰士,皆在這第二浮島,軍令一下,萬山無阻。
姜望沒有任何別的動作,只一按掌,止住了這些戰士堅毅的目光。
當時他在這丁卯界域統帥大軍,就是帶着眼前的這些好漢子,對陣鰲黃鐘,贏得了一場完整的軍事勝利。
彼時麾下將領,還活着的只剩一個塗良材。
他便對塗良材道:“守住浮島,不要再輕易放人進來。全軍動員要求神臨戰力,與爾等無涉。”
不管心中是如何感受,不管他所接受的軍令曾使他如何痛苦,不管他傷得有多重。他現在還在戰場上,還是軍人,他願意去服從命令。願意奮此殘軀,在這種族戰場,爲人族而戰。
但不願意再帶人去……
兵家之術,本就不強求士卒個人武力,本就是集衆成力。塗良材他們的力量雖不足夠,但完全可以歸於姜望的軍陣裏。
可姜望開口,塗良材也只得領命。他想了想,又承諾道:“末將以人頭擔保,喬鴻儀之事必不再有!”
姜望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喬鴻儀永遠都會有,我更希望你保重你的人頭。若事不可爲……全軍爲上。”
說罷他便轉身,直接踏空而走。
陳治濤、符彥青、竹碧瓊、卓清如,都一言不發地跟着升空。
姜望頓步折身,嚴厲地盯着竹碧瓊:“你就別跟來了!”
竹碧瓊沒有看他的眼睛,倒彷彿想起了什麼似的,回身一招,將那些熬好的藥湯都捲來,浮於半空。而捧起其中一罐,遞給姜望:“把藥喝了。”
姜望接過來,仰頭一口飲盡,如飲烈酒。然後道:“麻煩你守島。”
竹碧瓊一拂袖,將陳治濤和符彥青的藥罐甩給他們。而後勇敢地與姜望對視:“我已是神臨,也在令中。”
姜望無言以對。
那藥罐像暗器一樣飆來,砸得空氣都在響,陳治濤使了個手法才接住,亦開口勸道:“雖是全軍召集,但此界釣海樓真傳,去一個就可以了。師妹你就守在這裏,看看其它界域是否需要幫助。”
他倒是純粹出於宗門大局上的考量。
如今懷島岌岌可危,樓主在東海龍宮亦前路未卜。他和竹碧瓊,實在不該再一起冒險。總得留一個未來?
竹碧瓊轉眸看向他:“我現在比陳師兄狀態更好,更適合搏殺生死,如果只去一個,還是陳師兄留下來養傷吧!”
陳治濤亦無言。
卓清如面無表情,但餘光亂轉,興致盎然。不知道的,大約會覺得她對戰爭是有所期待的。
符彥青從頭到尾就默默喝藥。
最後仍是五人一齊出發。
姜望的確不知兵。
他在兵略上的巨大空白,不是他現在讀幾本兵書,上幾堂課,就能夠完全彌補的。有些需要血與火的洗禮,有些需要時間。
就比如那旗卒傳訊,他聽得蹄聲,以爲是踏風妖馬。但靠近了才發現,其實是“逐雲”。
齊夏大戰裏,齊國虜獲了大批夏國自景國高價購入的戰馬,即所謂“玉臺青驄”。齊國馭獸坊在此基礎上重新研究改良,以祕術催生,才培育出這一代的逐雲戰馬。其優異之處,已經在多處戰場檢驗過。
一個真正的名將,必然是對軍中所有的變化都爛熟於心,對所有軍械戰獸都瞭如指掌,聽聲辨馬,絕不會錯。
但姜望在決明島,統共也沒練幾天兵。幾個常用的軍陣,都是磕磕絆絆掌控下來。要說能“盡知軍務”,也的確不可能。
此行不帶兵,僅以神臨結隊而行,確實是更自如一些。
五人往來諸地,橫行無忌。路上遇到不長眼的海族,順手也就料理了。
同樣的路程,甚至現在局勢更混亂,昔時姜望引軍前來,耗時足足三晝夜。這次抵達娑婆龍域,卻只用了一天時間。
仍是壬午界域,但不似前幾日空曠。
從各地涌來的人族軍隊,幾乎將此方界域填得滿滿當當。
“進攻娑婆龍域的路很多,爲什麼選擇這一條?”陳治濤問。
姜望只道:“因爲來過。”
因爲來過,因爲在這條路上留下了遺憾。所以還來這裏。
祁笑舉全軍之力,進攻娑婆龍域。
這命令來得又快又兇,各方勢力也都全力配合。
暘谷將主嶽節,已親鎮浮圖淨土與娑婆龍域之間的“己酉”戰場,那裏也成爲攻勢最猛烈的地方,據說已經跨過界河,打進去娑婆龍域好幾次,只是又被抽身出來的海族皇主希陽率軍逼回。
赤眉皇主希陽能夠抽身,間接說明燭歲和虞禮陽在娑婆龍域裏的處境已經相當兇險。畢竟是在皇主壓陣、大軍剿殺的情況下,堅守了整整三天!
但希陽能動,大獄皇主仲熹卻沒動靜,娑婆龍域的陣防厚度也明顯不足,說明燭歲和虞禮陽還在堅持。
兩位衍道強者在域內的掙扎,必然會牽動難以想象的力量,很可能把娑婆龍域拖下深淵!
這便是進攻娑婆龍域的戰術基礎。
娑婆龍域的重要性,遠不是月桂海、浮圖淨土這樣的“新地”可以比。
在迷界血腥而漫長的歷史中,它從未陷落過!
除此之外,它還有更深刻的、只被兩族高層知曉的價值存在。以至於誰能夠攻下它,必將彪炳史冊。
整個迷界人族都動員起來,全部力量向娑婆龍域傾斜,究竟有多麼恐怖?
撇開姜望他們五人來說,僅在這壬午界域,趕來的神臨修士就已經不算少。
如暘谷鎮戎旗將商鳳臣。
如釣海樓護宗長老海京平。
如東王谷濟世長老盧嬙。
……
甚至還有一位來自偷天府的修士,名字叫什麼……納蘭隆之。
陳治濤隨口介紹,姜望也就隨耳一聽。
在所有說得上名號的天下大宗裏,偷天府最是神祕。雖弟子門人常履現世,卻比以前避世的太虛派、洗月庵都要更少一些存在感。
倒也不是見不得人。偷天府以“偷”爲名,但並不行盜竊之事。與樑上樓之類的下九流宗門完全不是一回事。
他們認爲天意不可違,但宗門精神是“偷天一線,勝天半子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