筆趣閣 > 赤心巡天 >第一百七十七章 今夕何夕
    姜望同虞禮陽“把臂同遊”,享受了一場衍道層次的風馳電掣。

    “嗯?”姜某人睜開乾陽赤瞳,才勉強看清一掠而過的風景:“這好像不是去龍禪嶺的方向?”

    “打仗當然要先觀察地形,此所謂‘磨刀不誤砍柴工’。”虞禮陽理所當然地道。

    姜望想了想,道:“有曹帥在,這些都不必擔心。”

    虞禮陽踏步高穹,目巡山河:“這娑婆龍域平時可是不會開放,好容易來一次,怎能不一賞全景?呃,我是說,我爲篤侯查缺補漏。”

    姜望頗是認真地道:“篤侯用兵,號稱‘無漏’,從不出錯。”

    曹皆用兵有沒有缺漏,他這個前大夏岷王能不知道嗎?

    大夏滿朝文武,恨不得在鋼板上盯出一條縫隙,但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齊軍推進。那種毫無喘氣空間的窒息感,任誰也不想再體驗第二次。

    “你看。”虞禮陽擡手指着下方:“看到‘香檀樹海’了嗎?你覺得它像什麼?”

    在如此高處俯瞰蒼茫大地,高大挺拔的龍息香檀樹,也只如木籤一般。所謂“香檀樹海”,也是微縮的一團。

    倒是翠色尤顯,未散盡的血氣斑斑,嵌在盆地之中,於龍域大地上,有相當清晰的標識。

    姜望的注意力被轉移了,認真地看了看:“像一隻碗?”

    虞禮陽沉默了一下,帶着姜望又走一步:“那裏就是龍禪嶺了,從這裏看,你說它像什麼?”

    深入龍域數千裏,方見龍禪嶺。

    此嶺並不顯高,但本在高原上。

    山脊曲回,恍似龍伏。而石刻嚴整,瞧來莊嚴肅穆。整個龍禪嶺都被兵煞所籠罩,竟不知其中藏了多少海族精銳,也因此這座嶺上的具體情況,並不能被視線捕捉。

    姜望喃喃道:“像一尊巨大的龍形神像,臥在供案上。”

    高原如供案,山嶺如塑像。恍惚有一種神性的威嚴。

    虞禮陽回身遙指:“你再看香檀樹海,現在像什麼?”

    姜望一時動容:“像一個巨大的香爐!”

    若香檀樹海所在的盆地如香爐,那直幹葉薄的龍息香檀樹,當然就是香爐裏奉神的檀香。

    “在事實上它們也的確能勾勒整體的天地之陣,遙相呼應。所以從壬午界域那一路過來,香檀樹海是必經之路,也是必破之陣地。”虞禮陽語帶讚歎:“我方纔望氣,發現你兩次率軍經行這裏,還用血煞打破了香檀樹海的格局,不可謂不敏銳。”

    倒不曾想虞禮陽還有望氣的功夫,可謂多才多藝。

    姜望誠實地道:“其實我沒有想那麼多。第一次經行香檀樹海,純粹是誤打誤撞,急於逃生,到處亂闖。第二次則是因循舊路,習慣使然。另外領軍在香檀樹海血戰的,是暘谷的商鳳臣,並不是我。我只是提了建議。”

    虞禮陽若有所思:“那你的運氣很不錯。”

    說話間他拽着姜望一轉身:“走,風景已看過,咱們去找曹帥。”

    姜望沒覺得自己看了什麼風景,也不太能理解這時候轉身:“我們都已經快到龍禪嶺,何必再倒轉回去?不如先爲前鋒試陣——”

    “太年輕!”虞禮陽打斷道:“主帥無令,你我巡行。龍禪嶺皇主壓陣,屯駐大軍。你我碰上去,勝難得功,敗則有過,更甚者,傷肢體、殘肺腑,何其不智——”

    說到這裏,他看了看姜望的表情,便又換了一套說辭:“此行以篤侯爵最高、位最重,掌控全局。吾不願貪功冒進,恐傷篤侯部署!”

    姜望一不留神就成了貪功冒進之徒,卻也沒什麼辯駁的餘地。畢竟方向都掌在人家手裏,而且一個眨眼的工夫,視野中就再也看不到龍禪嶺。

    虞禮陽目標明確,也不管姜望如何想,拽着他繞了很大一圈,才從後面追上了引軍疾行的曹皆。

    因爲還要不斷地調整軍隊,磨合兵陣。大軍雖是在曹皆的統御下追星趕月,速度也遠不能跟一身輕鬆的虞禮陽相比。

    及至陣前,虞禮陽隨手一放,便如種樹一般,把姜望“種”到了釣海樓的那名女弟子左側,不多不少,一個拳頭的距離。

    這是一個非常微妙的距離,近一分遠一分都是完全不同的心理防線,很能測試對方的心意。

    瞥見那小女子一愣又一羞,他哈哈一笑,瀟灑從容地走到曹皆身邊。

    曹皆雖斷臂殘甲,行於高空,卻像腳下的蒼茫大地一樣,有種格外叫人安心的氣質。

    “如何?”他隨口問。

    虞禮陽淡聲道:“山川形勝,的確萬古基業。”

    曹皆點了點頭,沒有說話。

    在他看來,萬古之基業,不在山川。

    但這話不便跟虞禮陽講。畢竟千年之夏國,轟然倒塌,也不是多久遠的事情。他隨口一句,就怕聽者有心,愈生嫌隙。

    說到底,虞禮陽可以同姜望言笑晏晏,是因爲姜望在齊夏戰爭裏,只是一柄劍,頂多鋒利了些。而與他曹皆,是斷然做不成朋友的。

    同朝爲臣,也不需要做朋友。

    祁笑爲帥時,他亦爲卒子。他來掌軍時,諸兵可調用。在戰場上,只要求這一點就夠了。

    燭歲則是慢吞吞地道:“不再休息一下麼?”

    “老人家說笑了。”虞禮陽負手前行,燦然有神光:“我是自願帶傷上陣。您老當益壯,我窮且益堅!”

    燭歲理了理自己的破襖,把悄然從姜望身上摘下來的棉花塞回原處,並不說話。

    你喊窮,我更窮,穿的都是武帝時期的衣服哩。

    誰與你轉述?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這支混編了諸方勢力的軍隊一路開到龍禪嶺下,耗時足足五個時辰。

    在這段時間裏,嶽節已經對龍禪嶺發動了不知多少次衝鋒。

    仲熹他們知曉人族真君隨時可以輕身前來支援,故也不打什麼斬將奪旗的主意,以免反被嶽節拖住。就是堂堂正正地擺開架勢,利用龍禪嶺上經營了不知多少年的佈置,不間斷地消耗人族力量。

    他們在等,等東海龍宮騰出手來。

    嶽節亦在等,用不計生死的衝鋒等曹皆。

    五個時辰絕不算很短的時間。尤其在前線急需支援,戰局非常緊迫的情況下。甚至參曹皆一本,說他浪費時間、貽誤戰機,也絕對找得到依據。

    但姜望身在軍中,身爲一名將領,已然發現了這支軍隊的不同。此刻放眼望去,隨便盯住哪一個戰士,其人身上某宗某島的烙印,幾乎已經看不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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