筆趣閣 > 赤心巡天 >第六十七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
    每一個世界都有自己運行的方式,但無論哪個世界,它的安穩與否,一定與它的原生生靈是息息相關的。

    因爲浮陸世界的原生生靈已經滅絕,所以浮陸世界的世界意志才無從借力。

    恰是浮陸世界的世界意志已經沒有辦法自保,纔不得已誕生了“意志”。

    姜望清楚的記得,當初他跟阮泅談及浮陸世界,阮泅便說這好像是一個墳墓世界。

    何爲墳墓世界?

    有的是強者之墓葬。

    而更多的是……已經消亡的世界。

    這樣的世界,靈氣散盡,生機全無,別說誕生什麼修行者,連出現一個活物都難。

    比如萬界荒墓,就是無數個消亡的世界堆積在一起,成就了宇宙深處最大的墳墓世界。那也是人族爲魔族所選定的“墳墓”。

    只是魔族用自己的方式存活了下來,單看那些陰魔的狀態,甚至很難用到這個“活”字。

    這倒也沒什麼不可理解的,生命本就擁有可能性無限的適應性,典型的例子就是海族。

    但姜望一直覺得阮泅的猜測只是猜測,從未想過它有可能成爲現實。是因爲他早已見過浮陸世界的蓬勃生機,見識過浮陸人族的旺盛生命力。

    那些文化、歷史,都是生命茁壯的痕跡。

    浮陸世界人口衆多,部族成百上千。僅一個火族就有三十六部,僅一個疾火部就有百萬人口!

    各部戰士驍勇善戰,圖騰修行體系也極完備。圖騰之靈一級的超凡強者也不在少數。

    這樣的世界,是墳墓世界?

    這樣的世界,已經消亡?

    更重要的是,一個已經消亡的世界,是如何還有世界意志存在?

    世界毀滅的第一步,永遠是世界底層規則的崩潰。而世界意志恰恰是世界規則的體現。

    此時四周都是安靜的。

    姜望和疾火毓秀的對話,他只允許同他一起來浮陸的那些人與聞。

    而這場對話裏的每一個字,都令他們震驚。

    慶王在遠處的馬車上神情激動,大概是要個解釋什麼的。而慶火元辰一邊請他保持耐心,一邊聚集軍隊。

    姜望全不在意。他只是看着遍地的血屍,看着沒了人幫忙的淨禮,仍然誦經,仍然度化一個個血屍,將他們送出陣外。

    那張乾淨清秀的臉,陷在慈悲的自我世界中。好像全然不知疲憊,即便那恐怖的消耗早就可以將一個強神臨修士拖垮。

    “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。”姜望說道:“在敖馗驅動血屍、引導我去對抗的時候,我在想——如果我真的毀掉那些屍體,會怎麼樣?”

    疾火毓秀解釋道:“這些人是生是死,都在這個世界的正常運轉中,都能給這個世界提供養分。但這些屍體如果湮滅了,就是在削減祂的力量。做這件事的人,就會提前成爲祂的敵人。我想那條老龍是非常瞭解你,也瞭解你的手段,所以想引起你和祂的戰鬥,這樣他自己就能有機會脫身了。”

    三昧真火無物不焚,分解一切。這個特性疾火毓秀看得出來,敖馗當然更是瞭解。

    與敖馗的爭鬥已經結束了,現在還遠未到回味勝利的時候,所以姜望只問:“祂是誰?”

    疾火毓秀近乎一字一頓:“鳩佔鵲巢,佔有了這個世界的存在。祂是浮陸人族的創造者,祂還創造了星獸,祂也曾經在這個世界創造了惡鬼。”

    那個恐怖存在,幾乎是創造了浮陸世界現有的一切。

    祂有創造種族的能力!創造浮陸人族,創造星獸,創造惡鬼!

    須知那虎太歲,就曾寄望於通過創造“靈族”來成就超脫。

    浮陸人族和惡鬼雖然不是什麼全新的種族,不足以提供如靈族般的登臨偉大的助推,但這也毫無疑問是逼近超脫級的表現!

    冷淡如戲命,這時候也是眉頭微沉,感受到了壓力。

    姜望問道:“你知道祂的名字嗎?”

    疾火毓秀搖了搖頭:“我也不知道。你或許以爲我無所不知,其實我也只生活在這個井底,只瞭解井底裏的故事。後來就連這井底的一切,也不能盡知了。”

    她端正地坐着,雙手交迭,面具使得她的表情不被看見,而她慢慢地說道:“祂親手轟碎了滿天星辰,擊穿這個世界,殺絕了此世生靈,但祂需要這個世界,所以沒有抹掉世界意志。基於自我保護的本能,在無數次規則層面的自救被抹去後,‘我’……從中誕生。”

    浮陸世界的確有滿天星辰墜落,擊穿地面,形成地窟的傳說。而這些,竟是某個存在的傑作!

    姜望回想起他在這個世界所瞭解到的一切,思路愈發清晰的同時,也愈發感受悲哀:“世界本源產生了意志,本應該吹響反攻的號角,這份意志就是爲此而誕生。作爲世界意志的意志,你一定有辦法吸納生存於此世的生靈的力量,無論他們歸於誰的創造。

    “但這個世界有自我的修行體系,一句‘神無我,有我必有私’,讓你斷絕了信仰來源,讓你沒辦法最大化利用浮陸人族的力量。

    “同時祂又給這個世界套上了枷鎖,讓圖騰聖靈成爲一個可行卻永遠不可及的境界,也最大程度上限制了你的力量。”

    誰有這樣的手段啊?隨心所欲的改造一個世界,任性地把握族羣生滅,肆意玩弄一個世界的意志!

    姜望從來感受到的都是天意不可測,天意高難問。他在妖界被折磨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,無數次抗爭無數次失敗。

    而在縱橫浮陸世界的這個存在面前,所謂浮陸世界的“天意”,竟是如此孱弱可憐。

    這當中體現的差距,用天塹都不足以形容。

    他還要在這個世界裏,參與這麼危險的遊戲嗎?

    疾火毓秀低下頭來,她仰着太累了:“我已經抗爭過太多次,太多年。我曾經降生爲惡鬼,掌控了鬼族的力量,席捲浮陸、尋找祂的真身,我一度以爲我已經接近成功……但祂一出手,一切都幻滅。那一場鬥爭,只成了祂壯大浮陸人族的資糧。一切都在他的掌心,所謂世界變遷,波瀾壯闊,皆是盆中景色。”

    她的聲音低落:“我選擇降生爲浮陸人族,或者是我最後的反抗。但誠如你所知,我抱之而生的創世之書,在我出生的那一刻就被篡改。不是那個可憐的巫祝解讀錯了,是我到現在才得以改回來。祂只是一動念,一彈指,我又虛度數年。”

    天若有情天亦老!

    世界意志一旦生出“我”來,也就有了“私”,能夠感受疲憊和痛楚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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