莊高羨當然知道這個名字,甚至還試過招攬,只是未能成功。
他當然也知道,這個年輕人近來拜入姜望門下,隨其在星月原修行。
可是何時成就的神臨?
又哪裏來的膽子,參與姜望這弒君的逆行?
佔據現世主流的國家體制一旦反噬,區區容國,不過劫灰。曾代表容國出戰黃河之會的林羨,難道不能明白這個道理嗎?
姜望究竟許了多少好處,能叫這麼多人利慾薰心、悍不畏死?
莊高羨不得其解,但這根本不是他現在應該考慮的問題。
當林羨突然出現,一刀將他斬回。
他墜入的是無窮殺法累聚的陷坑!
姜望、尹觀、趙汝成、向前、祝唯我,彼此配合無間,個個都要他死!
其實對於突然敲響內景神鐘的莊高羨,姜望也早就有應對預案。
內景神鍾幾乎是玉京山一脈強者標配的祕術,他不可能不做研究。更何況還有韓煦的全情解讀,他連莊高羨那枚內景神鐘的紋路都一清二楚,諸般妙用,自也在心。
但林羨突然出現,以無拘開路,在這樣的時機裏,的確是更好的解法。
他也第一時間做出調整,把握這難得的機會,先爲主攻,表現出意欲強殺莊高羨於此的姿態!
面對此般攻勢,莊高羨已不能再藏!
交手至此,這些人的實力已經非常明晰了。
不誇張地說,他們幾個就地坐下來圍一桌,就是一局龍宮宴!
以他洞真的修爲,從頭到尾也不能放鬆半點。
被壓一合竟就不能直身,若是不幸被撕開防禦,只怕立刻就被亂刃分屍。
他自是梟雄性子,當機立斷,在滿盤亂子之中,在眼花繚亂的局勢裏,仍將關鍵點落在神魂殺場。
還是在那焰城小院,天子元神與姜望、王長吉廝殺正烈。
莊高羨撞響內景神鍾,大顯神威,掌退雷蛇,拳潰洞金柝,一時強勢反撲!
姜望豈會示弱?
從當初白髮離鄉失故土,一直走到今天,他每一步都是爭命所得。
他不怕莊高羨拼命,只怕莊高羨不捨得拼!
遍身燃起金色的火焰,神魂點燃了神火。
此心者君火,三昧之上昧,令他的神魂熠熠生輝,而與天子元神競耀!
那金色的神火一飄卷,化成一領金紋錦繡的華袍,披在這尊神魂之上,使之氣勢又一次暴漲。
舊暘皇室祕傳殺法,神照東皇衣!
披着此衣,如照諸神。舉手投足,懾殺天下。
它是對神魂殺力的全方位提升,而在三昧神火的作用下,殺力更勝於原本。
六慾菩薩披神衣,姜望左手洞金柝,右手劍靈長相思,大步直行。明明擁有舉世無雙的身法,卻幾乎是不閃不避,就這麼直直地殺向莊高羨:“來啊!!!”
那雙赤眸裏的瘋狂,令莊高羨也爲之卻步。
這個人爲了殺他,是真的不顧一切,可以放棄所有!
在這神魂的戰場裏,他第一次後退。
以天子元神之強大,避讓一尊神臨修士的神魂。
然而天地雖大,在這焰城深院裏……豈容他?!
轟隆隆隆!
整座庭院都化成了雷池,雷池不斷地聚攏,壓縮三人的閃避空間,好似一座不斷縮小空間的鬥獸籠。
莊高羨簡直不敢置信,他們竟真要在這神魂殺場分出生死來。
一個更比一個瘋!
如若三人囿於鬥籠,失去騰挪空間,只可貼身。他就算真個隕落在此,死之前也一定能帶走這兩人。他們難道竟不知曉?
何來如此大恨?
他之所以在神魂戰爭裏強勢反撲,是爲了逼迫對手,等待一個萬無一失的機會,但此時已經等不得。
在姜望和王長吉愈發凌厲的進攻中,莊高羨冕服激盪,長嘯一聲,腦後凝現兩尊靈相。
一者上,一者下。
上方乃是一隻腿長頸長的白鶴,而周身環繞黑色流光,輝光點點,扭成陰魚。
下方是一隻腿短頸短的黑色水鴨,周身環繞白色流光,飄如綵帶,曲成陽魚。
兩尊靈相併在一起,便是一輪太極圖。恍惚天地至道,而容宇宙無窮。
此爲莊高羨最核心的神通,也是他的道途根本——
【鶴短鳧長】!
“鳧脛雖短,續之則憂;鶴脛雖長,斷之則悲。”
故使鶴短鳧長,日月倒懸,混淆是非。
其核心要義,正是【顛倒】。
就如同楓林城域一事。冒着生命危險報告白骨道陰謀的姜望,成了聯合白骨道覆滅楓林城的元兇。放任邪教爲禍,一舉奪丹的莊高羨,成了爲民復仇、力挽狂瀾的明君!
此所謂鶴短鳧長。
此等事,亦是他修行的資糧。
當初在不贖城外,他正是運用了這門神通。通過與凰今默的短暫交手,捕捉到了凰今默的氣息,而後將之暗藏。再強殺墨驚羽!
他給了墨驚羽一次出手的機會,在他的有意引導下,墨驚羽攻擊過凰今默的氣息是事實。顛倒之後,凰今默的氣息攻擊過墨驚羽,也成爲事實!
在莊高羨的精準把握下,這縷氣息更成爲墨驚羽的致死之因。
墨家捉拿凰今默,的確是有凰今默殺死墨驚羽的鐵證!
他這一生,憑此神通,不知度過多少關鍵時刻。
今時今日,不過是又一次……
黑白顛倒,是非混淆!
此刻莊高羨踏上他的人生之舟,那輪白鶴黑鳧太極圖,正是關乎命運的船舵。在當世真人的決意之下,命運緩緩轉動——
咔!
咔!
咔!
那腿長頸長的白鶴,變成了腿短頸短的黑鶴,周身黑光變白光,轉成了陽魚。
那腿短頸短的黑鳧,變成了腿長頸長的白鳧,周身白光變黑光,轉成了陰魚。
此所謂,“變白以爲黑兮;倒上以爲下!”
這一門神通從未示於人前,於今用之。
在姜望和王長吉之中,他選擇——
嗯?
在正欲一舉抵定乾坤的此刻。
他發現剛纔還左手洞金柝、右手劍靈長相思,一往無前衝來搏命的姜望,這時候已經退出了院落,退到了朝天闕之後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