修煉,賺錢,教徒弟。
姜東家列了個單子,讓白掌櫃照單收集——上面都是友好溝通之後,白雲童子想起來的仙宮材料。
這些天小仙童搬着好幾十本大部頭在啃。都是些《現世奇物記》、《異珍拾遺》之類,用於讓他對比古今奇物的不同,喚醒記憶碎片,找出相應的替代物。
白雲童子肉眼可見的變成了黑眼圈童子,有點像食鐵獸。
甭管雲頂仙宮能不能恢復到巔峯層次,姜真人是發了狠了,許妄、楊鎮、許秋辭他們既然都捨得花大價錢修復,總歸有它的價值?
“白雲啊,多讀書,對你只有好處,沒有壞處。老爺難道會害你?”
白雲童子吭哧吭哧地翻書,不說話。
“師弟。”祝唯我這時上得樓來,在姜望對面坐下了:“近來槍術有所得,我要找個地方歷練,虞淵早前去過了,不必再去。你有什麼建議?”
伐莊一戰之後,參與弒真的人,每個都有所進益。
祝唯我從來都是戰鬥天才,經歷這樣一場生死戰,收穫自然巨大。
姜望看着他:“你的傷勢還沒好徹底。何必這樣着急?”
祝唯我只是淡淡一笑,並不言語。
這世上有太多人都在沒日沒夜的奮鬥。遠到回國的林羨,近到剛剛離開的鐘離炎,誰敢放鬆?
祝唯我尤其有理由。
辛苦?
鉅城之中還囚着他的所愛。
危險?
他豈是畏險的人?
姜望不能勸,也不打算再勸,只道:“我與師兄同去,咱們師兄弟,也聯手揚威一回!”
又道:“到了師兄這樣的層次,一般的小世界都是橫趟,等閒險地已經沒有意義。無非妖界、迷界、邊荒、虞淵、隕仙林、禍水。
“妖界是國爭之地,單人前往,無法掌握形勢,很容易被意外席捲。呃……最主要的是
妖族對我有點意見,我不能再去。
“迷界大戰方歇,皋皆死前封鎖此界,令神臨之上不得入。但迷界裏還有幾個特殊的區域,其間有洞真,甚至可能有衍道,還存在超脫之武器。師兄修爲是合適的,但恐怕得不到什麼歷練,現而今裏面的對手,要麼太強,要麼太弱。
“邊荒也不妥,我剛立了碑,再去挑釁容易出事。
“虞淵師兄已去過,隕仙林我不怎麼熟悉,要不然去禍水吧?那地方我去過一次,各種各樣的惡觀都有,殺之不盡。倒是挺合適磨礪戰鬥技巧的。當然也非常危險,有超脫一級的存在,不過短期內沒有出世的可能。”
祝唯我並不猶豫:“那就去禍水。”
姜望說道:“那就這麼定了。不過我要出一趟門,等我回來,咱們再一起出發。”
祝唯我當然知道,姜望還是希望他完全養好傷再出門,只問了句:“你要去哪裏?”
姜望道:“齊國。”
祝唯我劍眉挑起:“你不是已經離齊,斬斷聯繫了嗎,還去齊國做什麼?”
姜望看着東方,怔然道:“去看看老朋友,也了結一些舊事。”
……
……
去齊國姜望沒有帶褚幺,怕這孩子回了臨淄,感受過臨淄繁華,又不願再來星月原。
當初在東華閣見齊天子,姜望說他所求——
“求洞真之法,求真人無敵,求斬心中塊壘,求得遂意此生。”
洞真之法他已自求,已自得。
心中塊壘已斬於冥鄉。
真人無敵的路,他正要大踏步往前走。
遂意此生,正是他要做的事情。
神臨不朽只是肉身五百一十八年不壞的僞不朽,真人即是返本歸元,看到真不朽。這個看到真不朽、瞭解真不朽的過程,即是洞真。
姜望走的是【真我】之路,這條路雖然罕見,但也並非前無古人,然而每個人的“我”都不同,每個人的路,都難走。
他雖然已經“神而明之”,達到神臨境的極限,把握了自我。又“洞世之真”,洞察了世界。
但“瞭解自我”和“洞察世界”,是永恆的修行。他只是在人生的某一個時候,達到了某一個階段。然而今時我與彼時我,哪個纔是“我”?現在所看到的真相,又真是唯一的真相嗎?
若是止步於此,也就僅此而已了。
他所設想的真我,不是隨心所欲,而是隨心所欲不逾矩。
該還的債要還,該要的債得要,該了的事情要了。
已然真如自我,快意也是修行。
姜真人出得星月原,便橫飛東域,徑往臨淄。
當然在大齊邊城,他也是老實按下雲頭,登記報備入境——報了個凌獨孤的假名字,他還小小地賄賂了一些銀子呢。
身份名牒是沒有問題的。倒不是非要他給錢才能進,而是故意探一探邊防的吏治情況,順便讓自己插個隊,走個貴賓通道,免得長等。
事實上人性的確不能試探。
在他加到紋銀一百兩的時候。邊防的一個小隊正,直接親自駕車,把他從西門送到東門。
車上隊正就一直打量他,在他下車的時候,鬼使神差地說了句:“有沒有人說過,你長得很像前武安侯?軍中傳過錄了他影像的留影石,我看過好幾遍。”
姜望哈哈一笑:“放心,我不會告你狀的。我自願給的錢,你掙點不損害他人的外快,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。但不要有下一次了。”
拍了拍他的肩膀,自去也。
只留下隊正愣愣地在原地。
……
姜望以步當車,從邊城一路走向臨淄。在四通八達的官道上,看人間風物,看車輛往來。證得洞真,恍如新生。正該新奇地打量這個世界。
東國風光好,久不見矣!
但於某一個時刻,他忽而站定了腳步,平靜地看着前方。
空間就這樣剖開一條縫隙,一個穿着文士長衫、面白無鬚的男子,就這樣走了出來。他像撕紙一樣,將空間撕開一頁,而後收回手,也合攏了空間。面上帶着淺淺的笑:“好久不見了,侯——我該叫一聲姜真人!”
“韓總管!”姜望微笑地看着他:“或者說打更人首領,韓大人?”
韓令雖是換了一身文士服,開始走儒雅風格,雙手籠在袖子裏的習慣還是沒改過來,你總感覺他下一刻要掏出一卷聖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