筆趣閣 > 赤心巡天 >第2148章 此路不通
    苦病嗓門雖大,但是罵不過他,悻悻然閉嘴,轉身就要離去。

但禪房裏的黃臉老僧並不罷休:“放佛爺出去!佛爺數到三,別逼佛爺罵狠的!”

    “一!二——苦命你這個死胖子!你這肥頭大耳的死胖豬!老子知道你在聽,別給我裝死!一天到晚聽牆角,事到臨頭不吭聲,你配當這個方丈嗎?你配嗎?苦性不死,輪得到你?死胖子!站出來!你再不出來,我就罵你師父了!”

    苦命愁苦的聲音幽幽響起:“我師父不也是你師父嗎?”

    黃臉老僧指天罵地:“好啊你這欺師滅祖的東西!罵咱師父你都不在乎了!”

    苦命不吭聲。

    “世尊!”黃臉老僧又高聲:“世尊也不是個什麼——”

    “住嘴!”苦命胖大的身形一下子撞進禪房裏來:“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?你瘋了!”

    一臉病瘦的苦病、非常嚴肅的苦諦,也都踏進禪房裏,嚴厲地看着他。

    他們這一輩師兄弟,還活着的,算是齊聚了。

    誰也沒有想到,黃臉老僧竟敢謗佛!這簡直觸犯了修佛者的底線!

    “呵呵呵……”黃臉老僧從地上爬起來,滿臉無所謂,吊兒郎當地道:“佛爺早就瘋了,非止今日,你們是今日才知嗎?!”

    “我知曉你的心情。但事情已經走到這一步,我們都經歷了這麼多,都知道世事不會盡如人意。即便修成了佛,很多事情也不能改變!”苦命長嘆一聲,愁苦的臉上,有些無法掩飾的疲憊:“山門傳承至今,你我都不能夠任性。你不要再胡攪蠻纏。紫虛真君這張符,已經算是警告——到此爲止吧!”

    “那就到此爲止。”黃臉老僧,擡起手指,一一指着他們:“苦命,苦病,苦諦。你們聽好——”

    他用一種罕見的認真,平靜地說道:“從今天起,我正式脫離懸空寺,我們的師兄弟緣分,就到這裏。”

    “你把懸空寺當什麼地方?”苦諦怒道:“你想來就來,想走就走,說脫離就脫離,說迴歸就回歸?”

    “別跟我大小聲!”黃臉老僧猛然指着他的鼻子:“沒大沒小!師兄們說話,輪不到你開口!”

    苦諦瞬間暴怒。

    苦命輕嘆一聲:“你是認真的?”

    “你們用他的好處,卻又不出手幫他。口口聲聲佛緣善信,遇事就縮頭!算什麼聖地!當我稀罕待在這裏嗎?”苦覺用手指着自己:“我!苦覺!今日脫離懸空寺,永不再回來!此言天地共鑑,諸佛爲證!”

    “滾開!”他大步從幾個和尚中間走過,還故意撞了苦諦一下,獨自踏出禪房去。

    一位真正脫離懸空寺的當世真人,懸空寺的確沒有再阻止他的理由。

    苦命和苦諦都不再說話。

    獨是苦病追了幾步,追出懸空禪境,追上雲空:“你就算不爲自己想,也要爲淨禮想一想吧!”

    黃臉老僧道:“淨禮已經長大了,懸空寺的未來都屬於他。他是個命好的。我現在要去救那個命苦的。”

    苦病無言以對。

    “拿着!佛爺要走了,留點墨寶給徒弟,不許偷看。”黃臉老僧忽而甩了一沓信,砸在他懷裏:“等我家淨禮當了方丈,先叫他撤了你的降龍院首座,沒點眼力見!”

    然後就這樣罵罵咧咧的……踏空而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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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    呼,呼。

    輕風過長河。

    六道身影忽然出現,懸立長河上空。

    站在最前面的是一個鶴髮童顏、身形高大的老者,他皺住眉頭:“永鎮山河璽鎮壓了此方,氣息也很難捕捉了。”

    “此言不妥。”面容奇古的陳皮道士又開始反駁:“這個‘難’,是相較於什麼而言?可有什麼標準?你不能無緣無故就說難,說難也體現不了什麼。”

    沒人理會他。

    身穿素色道袍的女冠茯苓,伸手在空中抓了一把:“氣息是不好捕捉,但我抓到了莊高羨的——他應該是打算在莊境翻盤,我們不如直接去莊國。”

    靖天六友中看起來最年輕貌美,表情也最嚴肅的甘草,搖了搖頭:“對我們,對莊高羨來說,這都是太突然的一件事,本該在幾年後再發生,但對姜望來說,這就是他選擇的時機,爲此他也肯定做了很多準備。現在他都已經把莊高羨逼成這樣了,會允許莊高羨逃回莊國嗎?”

    白朮踩着一雙木屐,腳踏河波,風度翩翩:“不用着急,從這裏到莊國,就這麼一點路,慢慢跟上去就好。你們難道急着救莊高羨?”

    “總要看着點情況,讓局面更符合我們的心情。欸,等等——”中年人模樣的半夏,忽地停下腳步,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:“我們好像還不能立即跟上去呢!”

    就在他話音落下的同時,轟——

    有如流星飛墜,天降隕石,一道身影劃破長空,直接砸在了長河水面!

    啪!

    在高高炸起的水花之中,一身舊僧衣的黃臉老僧,緩緩地站起身來。

    草鞋踩在水面上,僧衣泛黃而帶塵,人在水中是一個孤獨的倒影,他的身後空無一人。臉上的表情,卻是得意得很啊。

    “不好意思了各位——”

    他看着對面形象各異的六位真人,咧開嘴,露出一口黃牙:“我家徒兒在前方辦大事……不希望被人打擾。”

    鶴髮童顏的蒼參老道,脾氣最是不好,見着這攔路的老僧,只問道:“你此來,代表懸空寺嗎?”

    上次在兀魘都山脈,就是他和苦覺同行,也算是相較於其他真人,多一分熟悉。

    苦覺拍了拍手掌,得意洋洋:“懸空寺算個屁!我已將他們踹開了,從此沒有關係。今天站在這裏的,是‘大千世界最上佛,古往今來第一尊’……你苦覺佛爺!佛爺只代表自己!佛爺還不夠嗎?!”

    他喋喋不休:“爾等要是識趣,現在就乖乖退去,佛爺認得你們,佛爺的拳頭可認不得——勿謂言之不預也!”

    靖天六友互相看了看。

    同樣站在河面上的白朮,笑了笑:“既是隻代表你自己……那就再好不過。”

    轟!!!

    七道身影在長河上方,瞬間撞到了一處!

    一觸即分。

    苦覺的身影向後飄飛,又落回水面,一雙草鞋已經入水,如此仍然後退百餘丈,激起兩重浪。

    雙腳一錯,停在水面。兩道長長的水壑,也因此鼓盪開來,拍向兩岸。

    此刻他是一個半弓的姿態,不是佝僂,而是弓拉滿弦。

    他一隻手在前方,虛按着河面,好像抓住長河,懸停道身。另一隻手放在身後,好像按住虛空,撐穩自己。

    稀疏靈光自此身向外溢,瞬間強烈起來,彷彿靈光無盡。

    他像是一顆埋在石頭裏的翡翠,在此刻剝開了石衣,終於顯見光彩。

    “真可惜啊……”他笑着說:“我那個逆徒,見不着我此刻英姿。難叫他心服口服!”

    枯眉一揚,僧袍驟然鼓盪,枯瘦的身體裏,迸發出難以想象的力量。無窮無盡的靈光,似海嘯山崩,向四面八方鋪開。卻因爲永鎮山河璽的鎮封,不見於長河之外。

    但何須爲人見?

    老和尚又不是爲人間。

    此來,爲一人而已。

    身是五感,心是七情,意爲六想,靈乃三慧,是所謂聞、思、修,受菩提。

    身覺,心覺,意覺,靈覺……

    他咧開嘴——

    “此路,不通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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