筆趣閣 > 赤心巡天 >第2150章 少年時
    姜安安其實很願意聽哥哥講道理,只要哥哥有一點認真,她就會很認真地聽進去。

    因爲在這個世界上,沒人比哥哥更重要,沒人比哥哥更正確。

    當然,在寫作業這件事情上,她的“聽話”,會稍微有些曲折。

    “哥你放心,我不會隨便殺人的。”姜安安抱着劍匣,右手並三指對天:“我姜安安發誓——”

    姜望一巴掌把她發誓的手拍了下來:“也不要輕易發誓。”

    又補充道:“如果有人威脅到你,更不要手軟。”

    姜安安眨了眨眼睛:“那到底是手軟還是不手軟?”

    白掌櫃在旁邊及時地傳達上意:“總而言之,就是你不可以恃強凌弱、欺負別人,但如果有人想欺負你,你就拿這把劍,把那人殺透。”

    “殺透是什麼意思?”姜安安好奇地問。

    白玉瑕笑眯眯道:“殺到散歸源海,永無復生可能。”

    “那要怎麼做呢?”姜安安的大眼睛裏,都是對知識的渴望。

    白玉瑕很是積極:“這個方法就多了,來,我跟你講,首先你要知道這個人體要害——”

    “咳!”姜望輕咳一聲,打斷了這個臨時小課堂:“那什麼,安安,你葉伯伯又寫信來了,讓你早點回凌霄閣,說要傳你什麼什麼正法,好像很重要……”

    姜安安道:“九霄普化天雷正法?”

    “誒對,是這個名字!”

    “再玩兒兩天唄。”姜安安滿不在乎地道:“你就說我生病了。”

    “也好!”姜望答應得很爽快:“爲兄真是捨不得你啊。正好楚國那邊有一套名家字帖選輯,還在路上,不知能不能及時送到……你再玩三天吧,時間保準一點。”

    “蠢灰!”姜安安扭頭就喊:“收拾行李,帶上你的飯盆,咱們撤!”

    蠢灰嗷嗚一聲就跑。

    姜望皺了皺眉:“褚幺你別晃了,爲師眼睛都給你晃暈了。”

    重新擠回來的褚幺便停下身形,狡黠地笑。

    “喏。”姜望隨手扔了一個長條舊布袋過去:“這是你的劍。”

    “謝師父!”褚幺一躍而起,敏捷地將之接住,慎重地把這個劍袋捧在手裏,細細觀摩布織紋路:“師父,這個劍袋如此別緻,一定值不老少錢吧?”

    姜望擺了擺手:“你廉雀師伯擦爐子的布,順手給你裹了一下。湊合用吧,這不包得挺好。”

    褚幺是個樂天派:“師父,我懂,絕世的寶劍,無鞘可以藏鋒。您二位用這塊破布包着它,是想告訴我寶物自晦的道理,教我低調做人!”

    “倒也沒有想這麼多。”姜望撓了撓頭:“因爲這柄劍也是用邊角料做的,所以用邊角料包一下……很合理吧?”

    “哈哈哈!”褚幺大笑三聲:“師父你唬不着我。”

    “我褚幺,今日亦得名劍!”他將這破布一扯:“出來吧,天下第三名劍!”

    出現在他手中的,是一柄灰不溜秋的連鞘劍。說它是劍,可能有些屈才了。它的外形像是一根大鐵棍,劍柄凹凸不平,起伏得沒有半點規律,像是那種根本沒有怎麼鍛打過的鐵條。

    褚幺一時沉默。

    這副樣子……這纔像是廉雀師伯鑄的劍啊。這個外觀才匹配上了!

    祝唯我在一旁饒有興致地問:“你剛剛爲什麼說是天下第三名劍?”

    褚幺沒什麼激情地道:“第一是長相思,第二是照雪驚鴻,第三……”

    他的沮喪來得快去得更快,一瞬間又鬥志滿滿:“君子在身不在器,第三是我褚幺的劍!”

    “哦?是嗎?”白掌櫃和善地看着他,似不經意地露出腰間彗尾劍。

    褚幺的氣勢弱下來:“要不第四?”

    連玉嬋咳嗽了一聲。

    褚幺哭喪着臉:“第五也行。”

    姜望滿意地點了點頭:“自古以來,沒有哪個人是因爲擁有寶劍而被傳唱,只有那些名劍,因爲它們的主人,而留名青史。褚幺,不打算拔出你這柄天下第五的名劍,看看它的鋒芒嗎?”

    褚幺一瞬間又來了精神,就知道還有驚喜,好調皮的師父!

    他一手抓住劍鞘,一手握住劍柄,模仿師父橫拉一線劍潮的英姿,倉啷啷拔出——

    一根破鐵條。

    劍鋒瞧不着,劍脊很崎嶇,劍紋不曾見,劍尖根本都不尖。

    鐵棒一樣的劍鞘裏面,藏鐵條一樣的劍,這很合理。

    “師父……”

    褚幺看着敬愛的師尊,眼神裏終於有一點迷茫了。

    姜望笑吟吟看着他的表情變化,也笑吟吟地並起劍指,輕輕搭在這根破鐵條上:“看好了——”

    劍指在鐵條的邊緣,輕輕抹過。

    就像是在漆黑的房間裏,點燃油燈的過程。

    一剎那劍芒經天!

    褚幺幾乎要閉上眼睛,但用力地睜住了,那耀眼的劍芒,刺得他流下淚來。

    他大叫:“絕世好劍!我褚幺的劍!”

    姜望的劍指慢慢移回,那劍芒也就隨之逐漸黯滅,像是一條星河,隱入了夜色。

    這柄劍又重新變得平平無奇了。

    姜望彎曲食指,輕輕颳走了褚幺被劍芒刺出的眼淚:“你太要強了。以後要記得,再厲害的寶劍,在絕大多數時間裏,都藏鋒於鞘。人也是如此,道途長遠,不必事事逞強。”

    褚幺抱劍在懷,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:“徒兒記住了。”

    又立馬陽光燦爛地笑起來:“師父,這柄劍叫什麼名字?劍身的痕跡神祕複雜亂糟糟,我實在認不得有沒有刻字。”

    “它的名字藏在劍芒裏,等你瞳術有成,就能看到。”姜望道:“這世上有很多人,都像這柄劍一樣,起於寒微,看着平平無奇。不顯赫,不高貴,不能裝在寶匣,不被人看好……但卻能夠砥礪出天下無雙的鋒芒。”

    “參天之木,起於幼苗。萬丈險峯,壘於微土。所謂丈夫未可輕年少!褚幺啊,你這等毛頭小子,正是擁有無限可能的人。爲師都不敢小覷你。”

    “這柄劍的名字,叫做‘少年時’。”

    “少年時……”褚幺呢喃着劍名,認真說道:“就像師父你把我從瓦窯裏撿出來,那些磚瓦雖然灰撲撲的很難看,卻能夠建成漂亮的房子。徒兒就是那片灰撲撲的瓦,但有一天要搭在高樓!”

    十五歲的他已經養出了幾分意氣風發,在星月原聲名鵲起,在白玉京受教於名師,如今恰是少年時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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