筆趣閣 > 赤心巡天 >第2197章 渭水秋色
    秦至臻的風格一如既往,沉毅剛強、直接果斷。

    當場就覆信——

    “馬上來。”

    他的確來得很快。

    傳說中的閻羅殿,橫跨虛空與現世的交界,重構渭水規則。殿中鬼神投影,隱約可見,皆欲破門而出。鬼孟婆,神判官,黑白無常……個個是陰神強者,甚至有晉真的可能。

    最強的當然還是秦至臻本尊。

    他直接踏出大殿,走出虛空。神魂披【無衣】,身上着冕服。顯化閻羅天子之尊軀,提橫豎之刀,掛鐵壁之盾,聲勢撼天動地。

    道軀巍峨,直欲撐天。氣息磅礴,鎮伏曠野。漫天陰雲蔽日光,朗朗乾坤一掌翻。他的氣息毫無保留,將渭水都壓低數尺!

    走得也很快。

    閻羅冕服變成了乞丐裝,頭髮也溼漉漉的,還掛着一點河泥。

    他大踏步地從虛空中來,又一瘸一拐地走回虛空裏去。從頭到尾,一聲都不吭,端的是硬漢。

    姜真人獨立空中,按劍遠眺,並未覺得有多麼酣暢——並非是秦至臻不夠強,而是他現在的心境,不太能夠享受戰鬥本身的樂趣。

    但這天寬地闊,渭水奔流,實在秋高氣爽。

    人生百代,世間萬年,都不過彈指瞬息。

    何能負良時?

    姜望從來不是一個願意浪費時間的人。遂正衣冠、俯大河,以風爲案,坐云爲席,鋪開一張信紙,細細醞釀一番。提筆寫道——

    “九月之末,漫步渭水,得遇友人,相談甚歡。”

    “對談罷,又獨遊。”

    “我亦閒人也,悠然踏大江。”

    “水清如鏡,水濁似泥,晴空雲翳,彷彿天欲雨。青雨青雨,何時在雲上?”

    太虛幻境就是方便。

    信很快就傳了回來——

    “說人話。”

    姜望提筆道:“最近有沒有空,出來逛逛。”

    葉青雨回信過來:“上次跟你說了,因我殺法修得不是很好,只能被迫接手家裏的生意,以外法護道——這幾天正在和國,同他們的大祭司溝通天馬商路事宜……咱們散步都要練身法的姜真人,如今竟有閒暇了?”

    姜望看了看手上下意識運轉的閻浮劍獄,隨手丟到一邊,有些心虛地回信:“聊聊天嘛,又不耽誤什麼。”

    葉青雨回信道:“你若在虞淵,就不要再給我寫信,等安全退出再說。雖說長路漫漫,但我們時間很多。”

    姜望寫道:“沒,還在渭水呢。我很注意的。”

    葉青雨的字跡十分飄逸,渺渺有仙氣,字的內容卻是沒什麼出塵姿態,彷彿帶笑,饒有深意:“徘徊武關而不過,非姜真人本色。足下想必是有心事?”

    姜望幾乎能看到她似笑非笑的樣子,她就那麼扭頭看過來,眼中是遊雲、遠山,和他姜望。

    武關,武關,人生至此每踟躇。

    怨不得人不勇敢啊。

    姜望看了一眼遠方的雄關,寫信問道:“青雨呀,你爲何總是不疾不徐?”

    葉青雨回信:“因爲我走的是遠路。太早燃盡了,我怕走不到終點。”

    姜望頓了好一陣,才繼續寫道:“你說巧不巧?這次在南域,我遇到一件怪事情——稍等,我將前因後果細寫給你。”

    葉青雨的信卻回得很快:“怪事就以後再說吧。現在聊點正事,如何?”

    姜望止住正在書寫的筆,有些難言的忐忑,又有一種終於等到審判的輕鬆。他抹掉審慎寫下的那些難免帶有矯飾的文字,筆鋒很輕柔地寫道:“好,你講。”

    葉青雨的信當即傳回——“姜先生,請詳述凌霄劍典與天河劍訣之優劣,試析雲篆神通擬化天音雷的衝突問題,這個問題困擾了我很久。”

    姜望愣了一下,但已經下意識地拿起筆來。根本都不用思考,信筆就是長篇詳論,寫着寫着,莫名就泛起了微笑。

    終於,他在寫得密密麻麻的長卷裏擡起眼睛。但見水天一色,飛鴻掠影,一切自在又寧靜。

    他終於看到渭水的秋景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長達數萬裏、高聳入雲的虞淵長城,堪稱現世偉跡。

    它幾乎表現了一個當世霸國的動員極限,是真正窮極想象的奇觀。

    站在虞淵長城往下看,山似泥丸,河如細帶,人影看不見。

    也就是王夷吾有一雙神而明之的眼睛,才能看得清那一支修羅族的遊騎——

    他們騎着身披骨鎧的血紋犀牛,身後插着繪有軍團標識的血魂戰旗,在蒼茫大地上縱情疾馳。

    古老百族的怨念,在漫長的時光之後仍然無法消解,給予他們長久戰鬥的力量。

    虞淵長城的修築,於秦國、黎國是軍事力量的大解放,於修羅族卻是砸向咽喉的一記重拳。

    在整個修築過程裏,修羅族的進攻就從未停止過。甚至到了今天,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。

    如今聚集在虞淵長城前的,足足有十位修羅君王!

    他們各引強軍,在長達數萬裏的長城防線上,不斷衝擊守軍,不斷破壞虞淵長城的整體性。

    秦國在修築長城之初,完全不計犧牲,幾乎是以血肉填疆土。有時候前方在大戰,後方在築城。修羅族殺過來,陣師打頭,民夫提着瓦刀就上。

    在如今這個階段,卻是完全沒有硬碰硬的打算,反而選擇倚仗虞淵長城來堅守。

    秦黎之間有這樣的共識——只要頂住這一段時間修羅族的瘋狂進攻,往後有的是他們需要償還的歲月。

    不是人族沒有對耗的勇氣,而是在虞淵長城建起來後,已經沒有對耗的必要。

    或者說虞淵的對耗仍在繼續,但已不是以人命抵修羅,而是以修羅血肉,抵高牆厚壁、強弓勁弩。

    王夷吾的身姿實在板正,他比虞淵長城上的石磚,還要規矩,像一杆標槍立在那裏,天然就是軍人的範式。

    與之相較,靠坐在城垛上的重玄遵,就實在散漫。

    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衣,在這灰黑色調的戰場裏格外顯眼。

    他垂在內牆的那隻手,拎着一罈酒。懶洋洋地仰看着天邊——從王夷吾的盔鋒掠過去,視線剛好能對上那隻橫貫天穹的巨鷹。

    名爲“皇夜羽”的修羅君王,正是盤坐巨鷹背上的強者。這幾天是愈發的肆無忌憚,常常掠過虞淵長城,觀察人族後方。

    “你那個計師兄,最近是不是受什麼刺激了?”重玄遵灌了一口酒:“我看他實在是拼命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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