筆趣閣 > 赤心巡天 >第2232章 風雨驟(求2024年的第一張月票)
    “道歷三九二八年七月九日,奄城李氏主脈被屠,支系分其家。”

    “道歷三九二八年八月十六日,邗城吳氏家主被發現死於書房,七竅皆血。其無後,旁支不繼,遂絕嗣。”

    “道歷三九二八年九月四日,宋氏嫡子失蹤……”

    琅琊城白府,昔年白平甫的書房中。

    白玉瑕坐在書桌前,將一張張寫着不同情報的紙片貼在桌面,一邊貼,一邊念。每一張紙片都對得很齊,整潔有序。

    書房裏的一切陳設都如舊時。白平甫死後,再沒人用過這間書房,直到他唯一的兒子回來。

    白玉瑕仍然記得,當年他還沒有書桌高的時候,父親是怎樣把他抱在桌子上,高興地叫他背文章,自己則蘸墨飲酒,狂筆行書,謂之曰“吾兒佐興。”

    後來稍大一些了,便少有那樣的時候。父親越來越強調規矩,需要他成爲一個完全符合規範的白氏貴子。

    他知道在最後的時刻,父親對他是失望的。

    因爲他拋開了家族所賦予的責任,把過往人生所遵循的規矩全都丟到一邊,和向前一樣地去流浪——

    他認爲自己只是去尋找一個人生答案,但父親沒有等到他回來。

    白玉瑕一張張地對着紙片,像是在玩小時候玩的拼字遊戲。

    但真正瞭解越國的人,就能知曉這些文字的重量。

    奄城、邗城,都是越國的重要城市。

    李氏、吳氏、宋氏,都是越國境內有名的望族,是僅在革氏、白氏之下的那一等。

    在傲慢的楚人眼中,整個越國也只有革氏、白氏能算名門。但李、吳、宋這些,在越國境內,也是響噹噹的姓氏。

    這些門閥之家接連出事,自然不免人心惶惶。

    越國各地流言亂飛,人人恨楚不敢言。

    高政是誰殺的?

    三分香氣樓樓主,羅剎明月淨。

    好端端的羅剎明月淨爲何要殺高政?

    明眼人都知道,跟楚國有關。

    那麼如今這些越國權貴接連出事,禍源究竟在哪裏?

    除了楚國,還能是哪方?

    楚人何其歹惡!

    六月的時候,楚國使臣鍾離炎,擅闖隱相峯,驚擾高政亡居。恰恰高政的親傳弟子革蜚,從渾噩中甦醒,怒而逐之。

    革蜚大敗鍾離炎,越廷亦囚楚國副使鬥勉問責——但最後迫於楚國勢大,也只能將這兩人放歸。

    楚人理虧,所以在明面上不動聲色。但轉過頭來越國境內就頻頻出事,公卿權貴人人自危,誰能說跟楚人無關?

    堂堂天下霸國,竟用此等陰私手段,枉爲大國!

    這洶洶物議,白玉瑕當然也知道。

    他知道的遠比輿論更多。

    所以他在書房裏沉默。

    篤篤篤~

    隨着敲門聲響起的,是母親文娟英的聲音:“瑕兒,娘可以進來嗎?”

    白玉瑕隨手一抹,用一張雪白的宣紙,覆住了桌面,輕笑道:“進來吧——我記得小時候在這間書房寫字,您可從來不願敲門。”

    文娟英便推門走了進來,她也笑着:“那我不是防着你爹麼?男人啊,動不動就說應酬、工作,門一關就是幾個時辰,誰知道躲在裏面幹什麼?娘這叫奇襲查崗。”

    白玉瑕提筆在紙上畫了一枝,淡笑着:“我爹可是出了名的本分規矩,您對他的懷疑,屬實沒什麼道理。”

    “嗐!你知道什麼,他年輕的時候——”文娟英說着說着停下來,白了他一眼:“我跟你說這些幹什麼?”

    白玉瑕頭也不擡地作畫,但咧着嘴:“您要想跟我講他年輕時候的糊塗事,我這個做兒子的,也不是不能聽。見賢思齊嘛。”

    “掌嘴!”文娟英嗔道:“該說‘見不賢而思內省也’!”

    白玉瑕嘿嘿一笑:“一個意思,您懂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文娟英看了看兒子,看了看書桌上攤開的正在繪製的畫——兀枝一根,寒鴉一隻,幾點風雨。

    十分孤寂的一張畫。

    不知何時,她已經收住了笑容。白玉瑕也抿住嘴脣。

    母子倆都不笑了。

    “畫下面壓着什麼?”文娟英問。

    白玉瑕頓住畫筆,輕聲道:“這越國地界上的事情,您不知道的也並不多。”

    “兒啊。”文娟英道:“你該回星月原了。好男兒志在四方,總呆在家裏也沒個出息。”

    “在星月原也沒什麼出息,東家挺摳門的,從來不漲薪水。”白玉瑕道:“我還是多陪陪您。您一高興了,手指縫裏漏些零花,不比我在外面當牛做馬強?”

    文娟英沉默了一會兒,道:“最近挺亂的,你說——”

    “跟咱們家沒關係。”白玉瑕道:“出事的都是門閥,都是權力相繼、壟斷資源的那幾家。咱家早就風流雨打,在琅琊城說了都不算,輪不着咱們。”

    白玉瑕在家閒住這段時間,倒也沒做太多事情,就是抓着族裏那些故態復萌、張嘴閉嘴白氏復興的人,好好敲打。

    他歸來後的白家,倒比他不在的時候更冷清了。

    文娟英道:“什麼門閥不門閥,都是楚人造的孽,楚人蠻橫慣了,可不管你的實際情況。殺人還挑日子?”

    “真是楚人嗎?”白玉瑕問。

    文娟英臉上一變:“玉瑕!”

    白玉瑕道:“我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,楚國方面究竟能用誰來對應這麼上不得檯面的手段。安國公?淮國公?他們動手就是覆國。屈舜華?左光殊?項北?呵呵,以我對他們的認識,他們再如何淪落,也不止這點格局。”

    “楚國何其龐大,難免腐枝敗葉,我兒說的都是英雄,那狗熊你沒瞧見呢。”文娟英說道:“像顧蚩那等,什麼齷齪事情做不出來?”

    “孃親。”白玉瑕語氣複雜地嘆道:“您真是皇室中人!”

    文娟英本來還有很多的說辭,但聽到兒子的嘆息,不由得垂下眼瞼:“你娘姓文,你爹你娘,都是越國人。兒啊,你也是越國人。生於此,長於此。”

    白玉瑕索性將剛畫的那幅畫掀開,露出書桌上那密密麻麻的紙片,指着上面的文字說道:“奄城李氏說是支系分其家,分的都是些金銀雜物,權柄到哪裏去了?晉升通道到哪裏去了?都收歸國有。邗城吳氏說旁支不繼,偌大家業、富貴爵名,旁支不願繼嗎?不給繼啊。所以絕嗣——”

    “夠了。”文娟英打斷說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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