筆趣閣 > 赤心巡天 >第2248章 鳳棲梧,南鬥生
    “兄弟們撐住了,身後就是父老鄉親,是我越國良田——不可使洪獸吞沃野,不可叫惡水食百姓!”

    越國錢塘水師總都督周思訓,親率大軍,在洪流之前奮勢!

    水師樓船排成一線,攔在洪流之前。各種各樣的陣法光芒,交映成輝。

    戰船上除了必要的操縱陣法的陣師,其餘水師將士都紛紛跳下水來,以肉身結成軍陣,攔截在洪水前。

    周思訓本人更是奮起金軀,逆洪而走,一拳又一拳地擊碎洪峯。

    在超凡力量足夠移山填海的現世,單純的洪水其實並不爲患。尤其是在錢塘江這種經營了許久的地方,萬頃波濤早就被馴服。依水而成的陣法,千年不息地調理浪潮。在漫長的歲月裏,錢塘江只有兩件事,“灌溉”和“景觀”。

    民諺說——“凡水患起於大妖,山崩繫於精怪。”

    是說這些所謂“天災”一旦形成危害,多是有超凡力量作祟。

    比如楓林城裏吞人的哪裏是地裂?撫暨城中焚燬革氏的哪裏是失火?

    錢塘決堤的那一刻,越國水師在錢塘江的【鎮數】也被摧毀了!越國水師千年經營,盡數崩潰在江潮之中,成爲洪流的一部分,所以才如此地難以遏制。

    而周思訓暫時還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。在此險急之時,只能是先救人、後溯源,以儘量減少百姓死傷爲主。

    錢塘江是很多越國人心中的信仰。

    它是越人的母親,千百年來哺育了無數英才。一朝翻滾,頓成天災。

    錢塘江堤被沖垮的那一刻,也是遠在理國的革蜚,心防崩潰的那一刻。

    但心堤崩潰的,又何止革蜚呢?

    又何止那些嚎哭的百姓?

    越國皇帝文景琇,立在皇城之巔,遠眺彼方。

    天子望氣,見理國國勢如虹!

    他的心都碎了!

    又痛又悔又愧又恨!

    他此刻方知,他到底錯過了什麼。

    高政生前設局,死時填眼,讓人以爲革蜚是凰唯真歸來的關鍵。用這個虛構的信息,掩蓋他“掃淨庭院等鳳棲梧”的真局。

    但其實這個虛構的信息倒也並不是全然錯誤。

    在凰唯真歸來的過程裏,革蜚是起到了作用的,且這作用幾乎不作第二人想——他的作用是“揭幕”。

    作爲一隻簾鉤,揭開九百年來南域最風流的傳說,掀開這場偉大戲劇的表演。

    他這個山海境裏走出來的怪物,成爲了真正的現世真人,而真正地認識到了鳳凰九類的“真相”。

    再沒有人比他更合適了。

    然而“揭幕”這種事情,誰都可以做。革蜚是最合適,但不是非他不可。他是生是死,是醒是瘋,毫無影響。

    這一幕大戲,本該在越國開啓。如此越國也算是鳳臨之地,自然有德澤。

    哪怕最終凰唯真沒有選擇越國作爲理想之地,九凰臨世的德光,也足夠讓越國脫胎換骨、正所謂“鳳九類,德不違”。

    新政是易筋洗髓,鳳澤是脫胎換骨。

    這樣一個新生的越國,纔會誕生無盡的可能,才真正擁有希望。

    高政這一局爲越國留下的保障,就在於此。最高目標是鳳棲梧,最低目標是鳳凰德澤。

    但因爲文景琇不顧革蜚死活的落子。

    革蜚連夜逃竄,沒有留在越國。

    高政盡心盡力教了革蜚那麼久,始終把革蜚留在隱相峯,甚至給他構造理想,爲他鋪墊成爲人族傳奇的路,讓他高舉改革越國新政的大旗,叫他把越國當做未來……

    都毀在文景琇的猜忌裏。

    文景琇始終無法完全地信任革蜚,當然革蜚本身也不值得信任。

    但高政能夠真正把革蜚當做徒弟,給予毫無保留的教導,文景琇卻不能真個把這頭山海怪物當成自己的師弟。

    在革蜚渾渾噩噩、癡癡傻傻的時候,他尚能留有幾分溫情,爲其梳髮洗面。當革蜚殘忍的本性迴歸,山海怪物的意志回到身體,身爲越國皇帝的文景琇,只能把這怪物當成棋子!

    他對山海怪物的猜忌、不確定,註定他只能用革蜚爲劍,而不會去在意革蜚的死活。

    可革蜚這樣的野獸,對危險有異乎尋常的感知。

    一察覺到不對勁,立刻逃之夭夭。

    如此鳳凰德澤就旁落。

    文景琇今天只能站在這裏看理國!

    他知道革蜚不是凰唯真歸來的關鍵,可他不知道革蜚只要留在越國就有意義。

    他太聰明,又太不聰明。

    也是殫心竭慮,不惜付出一切,想要爲越國贏得更多……卻撥亂了高政的局,算來算去盡成空。

    官稱“雲來”、民稱“隱相”的那座山,彷彿帶着命定般的詛咒。高政一生都在黑暗中前行,在絕境裏落子。而高政的弟子,也有近似的絕望。

    最初的那個革蜚,他的絕望是無法承擔家族重任,看不到復興上古馭蟲之術的可能,所有的掙扎都湮滅在山海境裏。

    山海怪物所佔據的革蜚,其絕望是無論付出多少努力,都改變不了結果,逃不出囚籠,已經分不清真假。

    作爲師兄的文景琇,他的絕望是無論付出多少努力,都無法突破能力的侷限。明明願意犧牲一切,卻做得越多,錯得越多!

    “今日錢塘決堤,或是山河之警!”

    文景琇從大越皇宮,一步轉至錢塘,龍袍高高揚起,以天子之尊出手截潮。卻感受到了錢塘江里正在崩潰的一切,感受到越國國勢的削減。禁不住悲從心來:“是朕誤國!”

    那邊甲魁卞涼已經調動護國大陣,率軍來鎮四方禍流,卻頓止當場。他見得——

    洪流之上,更有洪流。

    歷史的長河,奔涌在錢塘大潮之上!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在歷史長河中逐浪而行,這對姜望來說已經不算陌生。

    曾經在神霄世界,他也藏在紅妝鏡中,追溯過往,看到妖族先代的大妖鶴華亭。

    也看到真言石碑,觸摸到歷史的真相,認知到“世上本無人”。

    他知道歷史的分量,明瞭真相的沉重,便踩着這樣的波濤,追逐那上天入地的任秋離。

    流光一瞬,千古過也。

    在時光的波瀾之下,喧囂的人聲撲面而來。

    姜望眸光一掃,便知這裏是越國首都“會稽”。

    這時候的會稽,和道歷三九二八年的會稽,已經沒有太大區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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