筆趣閣 > 赤心巡天 >第2268章 冥頑不成行
    一望無際的潛意識海,容得下魔猿與魔君的對話。

    真正無邊的現世,卻不會有此事發生。或者人與魔的交流,本身即是一種罪過。

    “嗬嗬嗬嗬。”魔猿笑道:“魔祖歸來,魔族則有機會威凌萬界,反侵現世。魔祖不歸,萬界荒墓就是魔族永恆的墓地。魔君不願祂歸來?俺倒是想不明白也!”

    他永遠也忘不掉,餘北斗最後離開的身影。

    他當然也不可能忘掉,命佔絕望的讖言——“滅世者魔也!”

    這是命佔師代代相傳,代代死佔,不變的卜辭。

    雖然說命佔已絕,雖然星佔宗師們對此嗤之以鼻,雖然姜望自己也半點不懂卦算。

    但他懂餘北斗。

    他信任餘北斗。

    他對這卜辭,懷有最高的警惕。

    事實上這也是他今日來探究七恨魔君、探索魔界的重要原因。

    他想知道,究竟是什麼樣的恐怖存在,讓餘老頭焚道以火,不惜一切。

    他雖多次邊荒斬魔,但對魔族的瞭解,確實流於表面,幾乎沒什麼瞭解。

    但有一點是非常明確的——無論人們是否認可命佔的讖語,都一定尊重魔祖的威脅。無論人們是否把魔族當成有威脅的對手,都必須慎重對待魔祖歸來的傳說。

    縱觀歷史,多少次人族強者,或佈下險局、或強行出手,屢屢圍剿魔君,就是爲了打斷八大魔身相聚,阻止魔祖歸來。

    哪怕那只是一個傳說,哪怕只有億萬分之一的可能。

    近的有餘北斗捨身鎮血魔,有塗扈百年設局、剝幻魔君假面,遠點的有霜仙君戰死於剿殺聖魔君之戰。

    沒人敢放任那種可能。

    曾經差點毀滅現世的浩劫,就是由魔祖掀起。迄今爲止,那仍然是人族歷史上最大的幾次危機之一。

    遠古八賢之毋漢公,就是死在魔祖手裏。

    當年上古人皇是和儒祖、法祖聯手,方纔誅殺魔祖,結束魔潮。

    而上古人皇也因爲與魔祖那一戰所受的傷勢,在強撐着平息魔潮之後,道解而死。

    整個現世,因魔祖而死的人不計其數。從辛勤耕作的普通人,到絕巔之上的超脫強者,無能倖免。

    如今還時時能被發現的上古魔窟,就是留痕。

    這般恐怖的存在,誰能不忌憚?

    連世尊那樣的偉大存在,提及魔潮,都常懷懼怖,陰影未消。

    姜望重視魔族滅世的傳說,但以他對魔族的瞭解,知道的也就是幾尊魔君。說到最忌憚,也無非是魔祖。

    現在位於魔界至高、名列八大魔君之一的七恨魔君,竟然也要阻止魔祖迴歸?

    好比偌大一個敵國,當朝皇帝高舉反旗,竟要反那個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的太上皇。

    對人族來說,這是顯而易見的好消息。

    但是真是假,卻也不敢輕信。

    “道途漫長,難免行差踏錯。”七恨魔君搖了搖頭,輕嘆一聲:“本君一世自負,卻也不得不承認,自己當初做了一件蠢事——千不該,萬不該,我不該以《七恨魔功》替代《苦海永淪欲魔功》,讓自己取代了欲魔君。”

    魔猿嘖聲稱奇:“魔君能夠替換亙古不磨的《苦海永淪欲魔功》,躋身八大魔君之列,這是魔族萬古未有的壯舉。何以稱‘蠢’?這要是蠢事,天下豈有偉業?”

    七恨魔君道:“這過程的確是超乎想象的艱險,重來一萬次,我也未必還能成功一次。但一件事很難做到,不代表做成了就是對的。就算它擁有世俗意義上的正確,也不代表它是你正確的選擇。”

    他豎起食指,指了指天空:“當初我往上走,只是單純地往上走,那時候我不相信魔祖會歸來,我只想走到最高處。而魔君就是這裏最高的位置。我認爲我別無選擇。”

    “問題在哪裏?”魔猿問。

    “問題就在傳說裏。”七恨魔君道:“八大魔身相合,八大魔功齊聚,魔祖就會歸來。你有沒有想過——魔祖如何歸來?魔祖歸來之後,原來的八大魔君會如何?”

    魔猿恍有所悟:“八大魔身合一身,方爲魔祖道身?八大魔君,都要被抹掉自我?”

    七恨魔君擡起眼睛:“或者換個說法,那是八大魔功走到最後,真正的超脫路。”

    魔猿道:“這樣一聽,果然很有吸引力了!俺算是明白,爲何其他魔君前仆後繼。”

    七恨魔君道:“但你爲何在天道前卻步呢?那也是看得見的超脫的道途。”

    “大概是俺定不住心。”魔猿以身定海,笑道:“俺食煙火長大,不願往後只吞香火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願不自由,更不願不自我。本君亦如是!”七恨魔君面色平靜:“本君這一路走來,磨山斷海,步步荊棘,不曾假於一尊,未見天命垂憐。一刀一槍,盡身受也。一蔬一飯,皆自取也!那魔祖如何,與我何干?”

    “魔君好氣魄!”魔猿拍海爲贊:“然而萬族爭運,大勢求成。那魔祖是蓋壓萬界的無上強者,若能迴歸,必定魔侵諸世。彼吞石咽鐵之輩,也不必蜷居於萬界荒墓,徒爲廢墟蠅營。閣下乃至尊魔君,也說強者擔責,也說英雄寇仇,真無此慮?”

    “魔族命運也好,魔界未來也罷。泱泱大世,萬古流光,豈非魔祖不可?”七恨魔君只將雙手一展,任海風撞面:“吾輩活這一世,無非各行各路,各爭各命,各求各的超脫永恆。誰想禁錮本君自由,甚或抹掉本君自我,即爲本君仇讎!別說魔祖了,什麼祖都不成——天下之重,未有重於自我。天下之貴,未有貴於本君者!”

    魔猿嘆曰:“魔君真是個坦蕩的!”

    “魔猿也當以真示我!”七恨魔君很直接地道:“現在可以告訴本君,關於這場合作,你是否考量?”

    魔猿頓了頓,說道:“魔君給的條件樣樣都好,俺有心拒絕,可實在找不着拒絕的理由。”

    七恨魔君撣了撣衣角,十分灑脫自信:“若有但是,言於此刻!”

    魔猿眼中的烈焰,焚燒了所有的情緒,但他的聲音,還是有沉思的波瀾:“但你是七恨魔君。”

七恨魔君聽懂了這一句,不由笑道:“絕巔的位置,不過是你必然會抵達的風景。超脫的瑰麗,也是你有機會窺見的永恆。伱這人族第一天驕,又差到哪裏去?今日畏我,我何嘗不畏後生!這天下事,常有投鼠忌器,如履薄冰,進一步,退一步,自己斟酌便是。大道如青天,這‘七恨’之名,如何就令你不成行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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