禍水雖惡,惡觀大都無識。隕仙林雖兇,鬼物不成體制。其餘諸天萬界各個種族,雖各有麻煩,但是單拎出來,都不值得一說。
唯有這四族,各有歷史,各自擁有文化和體制,可以動員出最大的戰力,真正能夠威脅到人族萬界主宰的地位。
相應的,他們也被人族視爲最大的威脅,將要在神霄戰爭裏,迎來最殘酷的鎮壓。
王驁登頂,四大武道宗師送行。
王驁超脫,現世無人阻道。若是絕巔落子,人族豈無絕巔?甚至於異族超脫若是出手,人族超脫一定也會出面護持。
在王驁登上絕巔的這段時間,現世天門的戒備力量,加強了許多,力求杜絕異族的干擾。
但誰也不曾料想到,這些異族絕巔直接從武道世界入手,通過欺天手段,假武之形,立武峯而崛起於王驁身前。
現在一切都明晰了。
王驁登頂武道絕巔的時候,他們不去阻攔,因爲異族也有修習武道者。
王驁開路,不是獨爲人族開。
正如妖族據天,法傳萬界。也如世尊行鉢,佛授妖頑。
路是擋不住的,大道推開,任何生靈都可以往前走。
道韻如明珠灑地,誰都會撿。
這世上不可能只有你會喫飯穿衣,鑽木取火。
當然,如果異族能有武者先一步成就武道絕巔,於他們是再好不過的事情。但這件事情不可能實現。
現世之所以是現世,之所以是萬界中心,最偉大的道,只能在這裏成就。
只有現世能夠撐得起武道的開闢。
別的不說,即便也有異族武修走到絕頂高處,想要打穿武道絕巔前的天道屏障,也都還隔着好幾層……他得先靠近現世,先有觸及現世阻隔、天道屏障的機會。
異族武修開道之難,要難過王驁太多。這也是人族大勢的體現。
王驁這個當世武道第一都險些失敗,其餘人等更不必說,異族更是毫無希望。
所以王驁開道的時候,各方異族全無動靜。好像被人族牢牢壓制在諸方地域,完全沒有找到機會,分不出一丁點餘力來搗亂——事實上所有已知的有可能造成干擾的渠道,也的確都被臨時掐斷。
但武道絕巔之後,轟開武道者要順勢功德超脫,獼知本他們卻驟然臨世,來攔上一步。
今日若殺王驁於此,斬削人族武道旗幟,是爲存道而殺開道者。如此至少在武道這一途,萬界都在同一個起點,萬族同爭。
於妖族於修羅,於海族於魔族,都是如此。
而王驁這個開道者一旦超脫,人族就永遠在武道上領先,領先不止一個時代。
欺天獼知本,魔界至尊帝魔君,修羅君王“善檀”,無冤皇主佔壽,這些恐怖的名字,哪個都是衍道中的強者。
除了佔壽可能戰績稍不顯眼,另外三個都是威傳萬界。
尤其帝魔君,純以戰力而論,在魔界可以蓋壓除其他魔君外的所有絕巔,在魔界之外,也是站在門外窺看超脫的存在。
率先出手的是獼知本。
在他被吳詢看到的瞬間,他低低地笑了兩聲:“你一個武道真人,也能認得灑家。”
他的聲音忽然變得高渺淡漠,失去了情感,其聲曰:“逆天而行者,必爲天誅!”
他的手指高舉,好像在浩渺無際的宇宙,牽引着什麼。口含天憲:“天不許,人長壽。天不許,賊子狂。天不許孽障逐蒼狗,天不許,武道見絕巔——”
嘩啦啦~
荒涼的武道世界裏,竟然響起濤聲。明明沒有水源,卻奔涌天河。
與此同時,現世兀魘都山脈深處的善太息河中,一隻晃晃悠悠的烏篷小船,忽而止住。
葉青雨驟然驚醒:“怎麼?”
她下意識地退到姜安安身邊,隨手一灑,幾十尊傀儡,上百頭雲獸,將這善太息河的河面,填得滿滿當當。
她才該是墨家的傳人!
姜安安反應也不慢,身上寶光一時放開,光華顯耀叫人睜不開眼睛。像是這幽深難測的地下暗河裏,升起一輪小太陽。
“沒事——”姜望面帶微笑,聲音裏有讓人信服的從容:“停下來看看風景。”
獼知本欺住天意,在武道世界裏藉助被擊潰的天道迷障碎片,強召天人護天道。
他一個天獄世界裏的囚妖,儼然成了天道的衛士,手段不可謂不高。
當世爲人所知的天人,只有兩位。一位在禍水深處,獼知本斷然不會去招惹。還有一位,就在這善太息河上。
於是天道強召!
此一石二鳥之計。
讓姜望合歸天道,他將不再以人族爲念,不再有人之情感,是兵不刃血,令人族少去第一天驕。
而姜望歸於天道,以天人衍道之身,殺這武道開道真君,正是棋逢對手,將遇良才。誰生誰死,都是好事。同歸於盡,皆大歡喜。
以姜望現在的境界,不難感受這一切,明瞭前因後果。
事實上王驁登頂之時,他就第一時間察知,因爲那時候天道就對他發出了呼喚,只不過他置之不理。如今獼知本只不過放大了天道的威嚴,讓這種召喚變得更爲有力。從門外的輕聲呼喚,變成了直接砸門拿人。
姜望按槳不動,靜眸如水,一道魔影、一道仙光,自投本軀,法相歸身。
而在那召喚迫近之前,他的脖頸之上,浮現一串星辰念珠。此般念珠分六顆,每一顆星辰念珠之上,都有一個陽刻的道字,曰——
令!陰!善!福!印!將!
正是南斗六星的六個別名。
左囂留下的封印被觸動。
兩證絕巔、衝擊過超脫的左囂,以其當世難有人及的眼界,針對性佈置的封印,沒有那麼容易攻破,輕鬆攔住了天道的第一次伐門。
便於此刻,姜望並起劍指,輕輕一劃——
撕——轟隆隆隆!
武道的世界裏,響起驚天的雷聲。
一道恐怖至極的電光,或者劍光,就這麼從天而降,撕破長空,斬至獼知本身前。
又在獼知本的注視中,散而無形。
但獼知本那根手指上的微弱火焰,卻是就此消失,彷彿被風吹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