筆趣閣 > 赤心巡天 >第一百四十八章 無支
    “地窟”是一個很直觀的名字,大地之窟窿。

    浮陸之上爲青天,浮陸之下爲幽天。

    青天高懸於上,處處可見。幽天暗沉於下,被厚重無垠的大地所阻隔,基本上看不到。

    而地窟便是例外。

    誰也說不清地窟是怎麼出現的,只知道它連接着幽天。整個浮陸,所有部族都需要面對的危險,便來自於幽天。

    倒是在浮陸的傳說中有個說法——青天之上曾有許多星辰,它們自青天墜落幽天,在這個過程中洞穿了大地,由此形成地窟。而青天之上,也因爲星辰之隕,從此只剩一顆天樞星。

    回到地窟中來。來自幽天的危險,是非常具體的存在,並不虛無。

    浮陸有一句俚語,“青天之落爲星將,幽天之起爲星獸。”

    延伸的意義是說,人一生下來就定了好壞。但撇開延伸的意義來講,它本身是一個客觀的描述。

    星獸即是浮陸世界最大的災禍。

    浮陸上的人們認爲,星將是青天的產物,星獸是幽天的結晶。

    這話的對錯且不說,但的確成爲一種共識。

    一路上從慶火其銘嘴裏對地窟有了初步瞭解,姜望也大概明白了慶火其銘爲什麼對來地窟很抗拒——他的養父,慶火部上一任巫祝,就死在地窟裏。

    姜望還特意打聽了在他之前那些“青天來者”的歸屬,姓名未必能夠知道,特徵卻很好判斷。

    雷佔乾是雷部第一赤雷部的棋主,李鳳堯在水部第一的淨水部,方崇則在土部第一的原土部。

    姜無邪則在火部第一的疾火部。

    此外木部第一鐵木部的棋主,是一個外貌非常普通的男人。僅從慶火其銘的描述,姜望無法將之與記憶中的修士對應起來。

    但姜望重點關注的,也就前四人而已。

    他還特意問了淨水部的位置,有意先行聯繫李鳳堯,主要是想看看能不能討要一門合適的兵陣之法,用來訓練慶火部族人,好讓禁用圖騰之力的慶火部戰士,也能在生死棋局中發揮出超凡戰力。石門李氏世代名將,定然是不會缺少兵陣的。他自己卻於此一竅不通。

    其他人早到浮陸那麼些天,一定在想盡辦法提高那些部族戰士在生死棋局中的戰力。姜望現在纔開始選人,已經落後了很多。

    然而慶火其銘非常嚴肅地阻止了他。

    由於王權之契的制約,在生死棋期間各部族不能夠彼此征伐。

    但姜望作爲慶火部棋主,如果進入別的部族地盤,一定會在第一時間被剿殺至死。

    慶火其銘再三強調,這種事情一定會發生。

    姜望不是聽不進勸的人,也只能作罷。

    慶火部所屬範圍裏,最大的地窟名爲無支地窟。慶火部最精銳的戰士,都在此處。

    無支地窟的位置,距離火祠,大約也就二十里地。

    “部族需要強者坐鎮,族長脫不開身,所以只能我領你過來。”慶火其銘臉色有些發白的解釋道。

    這話是一句廢話,廢話說明了他內心的波動。他需要一些話題來岔開情緒。

    “看起來很可靠。”姜望說。

    眼前是一座以黑色巨石築成的堡壘,定在那裏,像一隻沉默巨獸。讓人毫不懷疑,它具備相當程度的防禦能力。

    “是啊,很可靠。但不是因爲這座堡壘。”慶火其銘說着,定了定神,邁步往前走。

    堡壘外守着一隊慶火部戰士,慶火其銘上前與他們略作溝通,兩名強壯的戰士便走到一邊,轉動絞盤,堡壘厚重的石門隨之緩緩拉起。

    是的,堡壘大門的開關在外部。與其說這是一座堡壘,倒像監獄更多一些。裏面的戰士不像是被保護着,倒像是被“囚困”着。

    石門之後,是影影綽綽的甬道。哪怕甬道每隔幾步,就有一隻火盆。但它的盡頭,仍讓人感到遙遠和模糊。

    慶火其銘嚥了咽口水:“進去吧。”

    他站着不動,看樣子是打算讓姜望打頭。這一點也不符合待客之禮。

    “你沒來過這裏嗎?”姜望問。

    “以前……都是在外面等。”

    “以前的巫祝把你保護得很好。”姜望說着,邁步走入幽深的甬道中。

    浮陸之人的壽限與現世人族差不多。

    其實說起來,姜望的年齡還比慶火其銘要小。但姜望經歷過的事情,太多。

    “門先別關。我們很快出來。”在進去之前,慶火其銘特意對守門的戰士說。

    但守門戰士只是搖了搖頭,沒有給巫祝大人半點情面。

    “你還進嗎?”姜望在甬道里面問:“不然你留個信物給我,我自己下去?”

    慶火其銘怒氣衝衝地瞪了那戰士半天,但想到慶火高熾的脾氣,最後也只能咬咬牙,走進了甬道里。

    轟隆隆~

    在他走進來之後,巨大的石門很快又落下。

    漫長的甬道,也因此更顯幽暗。

    慶火其銘悚然一驚,但姜望的身影仍在遠去,就連腳步聲,也絲毫沒有被打亂。回頭已是不能,於是腳下連趕幾步,追上了他。

    “你不知道地窟裏到底有什麼,所以才能這樣淡定。”慶火其銘找着話題道:“無知者無懼。”

    “或許吧。”姜望說。

    他並不抗辯,因爲他很清楚慶火其銘的說話,只是在自我安慰。

    而且無知者無懼這話也很對,倘若姜望知道里面有什麼他對付不了的危險,那他根本不會選擇前進。

    腳步聲在甬道中顯得有些突兀,火光照着慶火其銘的臉色忽明忽暗。

    甬道漫長,終有盡頭。

    盡頭矗立着一道不知是什麼金屬打造的門,通體漆黑。唯在大門中縫處,有一道火焰鑄紋。

    姜望讓開位置,默不作聲。

    慶火其銘上前一步,伸手按在金屬門上,眉心那處火焰印記亮了起來。

    他鬆了手,語氣疲憊道:“等一陣吧。大概戰鬥還未結束。”

    “裏面每天都會有戰鬥?”姜望問。

    “不一定。但星獸的出現,有稀落的時期,也有非常密集的時期。一般越接近生死棋開始,星獸上來得越頻繁。生死棋結束後,密度就會驟降,持續一段時間,那就是大部分戰士的休養期。”

    “星獸是什麼樣的存在?”

    慶火其銘張了張嘴,復又合上,沉默一陣才道:“我不知道怎麼跟你描述,等你親眼看到,也就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這一等,就是將近一個時辰過去了。

    姜望倒是還能等,慶火其銘的臉色卻已經越來越難看。

    “不知道里面怎麼樣了。”他開始不停地自言自語。

    巨大的金屬門在噪聲中被從中間拉開。

    一個獨臂的青年男子就站在門內,斜乜着慶火其銘,但並不說話。

    在他的身後——

    星星點點的火光,像一條長龍,盤踞在長夜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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