繼而又是清風吹過樹葉發出窸窸窣窣的響動,彷彿是置身於一片林間雨澤之中。
沈默緩緩睜開眼,果見周圍全是樹,翠綠一片,一縷陽光透過葉隙灑落在他的臉上,暖洋洋的。
長滿青草的地面全部被水覆蓋,但並不深,水面剛好沒過地上的草根,身體彷彿是泡在水裏,但並不覺絲毫冰涼,一陣林風吹過,樹梢和水面上都響起鳥叫,被細碎的暖陽恍耀着,只覺十分舒服。
“這是……哪裏?”
“我這是在什麼地方?”
沈默先是問自己,第二句則是問龍影,等了半晌,卻並沒有得到龍影的答覆,它竟然不在?!
這裏不同於百神莽山,除了一些水鳥和微小生物之外,沒有任何妖獸,更不像萬重山脈,並無一絲廝殺的痕跡。
沈默下意識便要站起身,試圖打探一下週圍的情況。
可是下一刻,他卻感到前所未有的震驚和恐慌!
他竟然感覺不到自己體魄的存在!
低下頭一看,自己的軀幹、四肢全都不復存在,即使是透過平靜如鏡的水面,他也看不到自己的頭首面容,如同與這片看似普通、實則卻處處透着奇怪的林間雨澤融爲了一體。
“我、我這是變成空氣了?”
沈默只覺不可思議。
清風依舊在吹拂着,沈默分明能夠感受到清風拂面的清涼感受,卻摸不到自己的臉。
潛伏在樹葉和水草間的水鳥時不時“唧唧”叫兩聲,沈默聽在耳中,像是對他的嘲弄和諷笑。
“龍影!”
“項前輩!”
沈默雖然看不到自己的身軀和雙腿,但他愕然發現,自己可以在這片翠色雨林中任意神遊,他現在就彷彿一隻無家可歸的幽靈一般,在林中漫無目的地穿梭着。
這片雨林無邊無垠,彷彿沒有盡頭,四面八方除了綠色還是綠色,地面上的水不深不淺,永遠都是僅僅沒過草根的深度。
沈默呼喚着一個個故舊的名字,可是,除了一如既往的水鳥鳴叫之外,沒有得到任何迴應。
“不行!這樣下去,心態要崩……”
沈默停下了探索的步伐,他現在十分明確,自己所在的地方既不是妖獸山脈更不是大孫帝國的某處祕境。
這裏看似生機勃勃,滿目蒼翠,其內核卻是無比空虛,沒有靈力也沒有任何資源,更沒有人族和妖獸。
沈默索性仰躺在水裏,窮盡目力,仰望林冠,試圖透過密密麻麻的樹葉,看透穹天,但卻無法做到。
他不斷給自己打氣,保持道心鎮靜,並試圖釋放全力一擊撕裂空間……總之他做了一切努力,想要離開這裏!
但是無一例外,在這個鬼地方,一切理想中的事情,全都做不到!
“世人談及死亡,往往口若懸河,各有見底,諸如地獄天堂之說、輪迴投胎假想,甚至道體隕落魂飛魄散云云……呵呵,不曾想,都是些沒有死過的人說出的無稽之談,僅僅只能哄騙一些同樣沒有死過的人!”
“真正的死亡竟是這樣的?既做成鬼,也化不了聖,更沒有陰曹地府,幽冥魂魄,既見不到仙去的故人,亦等不來前世的紅顏道侶!死了便是死了,什麼也做不成、說不成了……”
“看來,我是死了!”
此時此刻,沈默能夠想到唯一的解釋,便是自己已經徹底死亡了。
得出這個結論之後,他反倒釋懷,枯坐在原地。
但他有感知、有神識,也有記憶,一靜下來便容易胡思亂想。
短短一瞬,他想到了不知所蹤的玉紅樓,想到了在真龍學宮獲得師尊傳承的一幕幕,想到了經歷過的一場場惡戰、血戰、險戰、鏖戰,想到了和龍影的結緣,想到了在上古小世界的種種奇遇,以及那一位位或正或邪、性格迥異的同輩驕雄們……
乃至於,他想到了父母,想到了在紫雲宗的往事!
不知何時,天上突然下起雨來,沈默能夠感受到雨點吧嗒吧嗒敲打在他臉上的觸感。
“怪哉!這裏的天氣,似乎會緊隨我心情的變化而變化?”
意識到這一點,沈默站起身,心思飛轉,不知能否利用這一點離開此處?
“站住!可算讓我找到你了!”
便在此時,一道熟悉的女聲突然從身後傳來。
那刻骨銘心的冷傲語氣,使沈默的身心在一瞬間僵硬如石,以至於迴轉身子時,他都能感受到脖子處發出的“咯咯”異響。
“青蟒女帝?!”
看到那張熟悉的嬌麗面孔,沈默心中一驚,不由驚呼出聲,旋即萬分疑惑:
“你能看到我?你如何,也在這裏?”
對方卻並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,而是冷冰冰否認道:
“我不是青蟒女帝!”
語聲之中,竟然透着對青蟒女帝的冷蔑與不忿之意。
沈默驀然怔了怔,隨即覺出不對。
面前這個女子,一身翠色蟒紋旗袍,姿容絕麗、身段豐饒,肌膚如雪晶瑩剔透,五官精緻面孔立體,除了眉眼清秀一些之外,相貌確實與青蟒女帝一致無二,便是神態也帶着與女帝如出一撤的囂張和自傲。
只不過,她看向沈默的眼神並沒有敵意,並且,她身上完全沒有青蟒女帝那殺戮萬靈的無邊煞氣,至於這股子拒人千里之外的清高自傲,估計是與生俱來的秉性。
她旗袍開叉處露出一大片雪白,大腿的豐潤與小腿的修長相輔相成,無一絲累贅,肌膚光滑細膩如白瓷、似軟玉,質感又彷彿剛出鍋的棗水米糕,若是指頭摁壓下去,便能感到那彈手的驚人觸感,若是嗅上一嗅,必有溫香沁鼻,心頭都要泛起一陣潮熱……
沈默的目力依舊獨到犀利,一眼便看到她大腿之上那殷紅如血的紅蓮花繡,儘管被旗袍遮住,但隨着她邁開步子便會顯露出來,只是短暫一眼之間,沈默便能斷定,這朵紅蓮,與青蟒女帝的血蟒法身、眉心間的那朵血蓮虛影乃是連枝同節。
她,到底是誰?
不等沈默開口發問,旗袍女子已經走到沈默面前,冷冷道:
“我本是血蟒族百年前的一位聖女,進入蟒族祕境歷練,卻被沉睡萬古的青蟒女帝蠱惑利用,她爲了重新凝聚第二道血蟒法身,不惜奪取了我的血脈!”
沈默聞言,沉默不語,蟒天蛟恐怕也是如此,被青蟒女帝奪取了血脈。
後世人渴望得到機緣造化更進一步,便進入先祖葬地歷練,卻不想,反被野心不死的先祖奪取了血脈,實在是諷刺!
“在你摧毀青蟒女帝血蟒法身之後,我方纔恢復了自由,但我只剩下一縷魂念,無處可去,只好繼續潛伏在她第三重法身之中,可沒想到,白金蟒法身也被你一招摧毀!無奈之下,我便只好趁機附在了你體內!”
說到這裏,旗袍女子的語聲中帶有強烈的情緒,或憤怒或慶幸或冷淡或高昂,沈默只是淡然傾聽,依舊一言不發。
識海中,卻不由涌現出與青蟒女帝數重法身作戰的一幕幕慘烈畫面,最後定格在女帝白金蟒法身回眸一眼,那無比幽怨的一眼!
麻木不仁、殺戮萬千的青蟒女帝,絕不該有那種多愁善感的眼神,想來,也應該是這位血蟒聖女的眼神!
正是在那回眸之間,一縷帝念,得以侵入了沈默體內。
“等等……體內?你在我的體內?”
沈默難以置信地看向面前這位,只是安靜站着便有萬種風情的絕色旗袍女子,突然覺出一絲古怪的滋味,他似乎是在一瞬之間,想通了某個關節。
足以解釋,爲何這裏的天氣會隨着自己的心情而變化,且,爲何這裏走不出去,以及自己的體魄爲何看不見,爲何看不透這裏的穹天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