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默驀然怔了怔，周綠兒的話在他口中轉了一圈：
“你是說，那個人是東方小雨？你手掌上的傷口，是被她的幽藍冰劍所劃傷？”
提到東方小雨這個名字，一道被朦朧雨霧籠罩，仿若淡雅青花的清麗身影，頓時浮現在沈默眼前。
“不錯。”
周綠兒以爲沈默不相信，轉過身，雙眸中閃爍着沉毅的光：
“雖然，在平行世界羣島之中與我交手之人自始至終都藏頭露尾，聲音、面貌也都無法分辨出男女，但，她的氣息卻令我有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。”
她勾了勾鬢邊青雲也似的髮絲，揚起一張本不算絕美的臉，在月輝照耀下卻顯得格外白皙，有如茭白花瓣：
“起初，我也只是懷疑她的身份，可是，今日在紫德大殿見到東方小雨之後，我敢肯定，那人正是她無疑！”
月明星稀，風清水澈，周綠兒的嬌小身影，倒影在湖中，恍若翠荷中的仙子精靈。
沈默聽罷，陷入了沉思，坐在石登之上，四平八穩，緘默不言，如老僧入定。
周綠兒見他不說話，瑩潤如碧水般的眸子頓時泛起漣漪：
“沈默哥哥，連你……也不信我麼？”
“不是不信，若與你交手之人真是東方小雨，這也就意味着……她便是殺害江雪、蕭四娘等人的真兇！”
沈默眸光湛湛，薄脣輕啓，冷聲說出自己的推論：
“東方小雨身爲紫薇軒嫡傳師姐，在一衆女弟子中名望很高，可以先讓她們放鬆警惕，而後一招殺之！以她的修爲，完全可以做到！還有，如你所言，她若是使出了冰劍冰雨一類的武技，豈不是正符合江雪等人凍斃炸屍的死狀？”
“話雖如此，但，她爲何要這樣做？”
“這……確實說不過去，以我對她的瞭解，她並非嗜殺之人吶！”
東方小雨爲何要殺人？
沈默和周綠兒都想不通。
一時間，二人皆是沉默地低下頭。水榭之中，空氣頓時安靜下來，只聽得見荷塘裏有一聲沒一聲，七零八落地蛙鳴。
綠衫少女背靠水榭欄杆，低下頭看着自己翠綠的裙襬，在湖風吹拂下微微晃盪，一時有些失神。
她回想起白天在紫德大殿之時，東方小雨的所作所爲，與往常判若兩人。
身爲嫡傳弟子，東方小雨雖然性格高傲，但絕非麻木不仁的冷血之徒，然而，在紫德大殿，東方小雨讓二十名紫靈閣女武士當堂對證的時候，所有人都爲女武士的不幸感到悲哀，而東方小雨的表現卻是極爲冷淡，甚至可以用木然來形容。
念及此，周綠兒驟然擡眸看向沈默，一句話幾乎是脫口而出：
“東方小雨的氣息不對勁！”
“哦？”
沈默聞言，俊眉輕輕一撩，擡頭看向突然發聲的周綠兒，饒有興致地問道：
“說說看。”
“具體是哪裏不對，我一時半會兒也說不上來，只覺得，她彷彿是變了一個人！我之前不是說，她身上的氣息讓我既感到熟悉又覺得陌生嗎？”
沈默聞言點點頭，並不插話，很認真地在傾聽。
周綠兒頓受鼓舞，果然沈默是會認真聽她說話的人，她抿了抿脣，繼續道：
“當時，我也想不通到底是哪一點讓我感到陌生，現在仔細一想，大概是她變得比以前更加冷酷無情，麻木不仁……以前的東方小雨不是這樣的！”
接下來，周綠兒將紫德大殿裏東方小雨的表現，以及二十名紫靈閣女武士的供詞，簡略述說了一遍。
冷酷無情，麻木不仁！
這不正是兇手所必備的要素？
可，東方小雨爲何會突然變成這樣一個人？又是什麼動
機，驅使她去殘忍殺害五十餘名同門弟子？
在靈湖岸畔之時，東方小雨無論是言談還是舉止，都顯得大方得體，盡顯紫薇軒嫡傳弟子風采，可以肯定，至少在那時她還是正常的。
半晌，他指節敲了敲石桌桌面，發出一聲清脆鳴響，打破空氣寂靜。
沈默眸光一亮，遂擡頭看向正注視着他的周綠兒，脣齒輕磕，復又問及：
“可否說一說，當時你遇到二十名紫靈閣女武士的具體情形？”
“當然。”
難得沈默願意聽她的話，周綠兒自無不可，碧眸一亮，娓娓道來：
“當時，我跟蹤疑似東方小雨的氣息一路追索，先後發現了五十名女屍，那些死者剛死不久，現在可以斷定，她們都是被‘東方小雨’所殺！在羣島之中，我與‘東方小雨’倉促交過手，卻是讓她給跑了，我追了一夜，不知所蹤。”
“不過，我順着氣息去追，卻在附近發現了二十名倖存的女武士，她們個個都身有負傷，恐怕是與人剛交過手，但，當我問及他們是與何人交手之時，她們卻都緘默不言。”
“直到今日在紫德大殿，東方小雨言及妖族入侵，她們方纔吐露是與妖族交手受的傷！”
言及此，周綠兒頓了頓，她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：
“若真有妖族入侵，東方小雨的殺人嫌疑是不是就可以洗脫了？”
“一切罪責，都可以歸咎到妖族頭上！”
接着，周綠兒不禁秀眉微蹙，自我質疑起來：
“可，真的是有妖族入侵嗎？我怎麼一個妖族也沒見到！會不會，這又是東方小雨故佈疑陣？”
聽到這裏，沈默俊眸之中，驟然聚起幾點冷銳光斑，擺擺手：
“且不論是不是真有妖族入侵，須知以東方小雨一人之力，斷不能在短時間內找出散落在各處的女弟子。”
他凝想了一陣，隨即俊眉微舒，站起身，雙手負後，徐徐踱着步子，走到周綠兒身邊站定。
沈默俊目凝望着沉溺夜色中的墨綠翠荷，道：
“我們不妨大膽設想一下，假如，最開始燕紫靈帶着二十名紫靈閣女武士進入鏡心湖，並不是爲了救人，而是進去殺人呢！”
“什麼？”
周綠兒聞言，心中咯噔一下，她杏眸圓睜，還以爲自己聽錯了，喫驚地看着沈默平平無奇的側顏。
心中暗道，他也太敢想了吧！男人都是這樣章口就來的嗎？
“我記得你曾說過，你在羣島中發現的五十具女屍，其中二十六具非紫薇軒弟子，生前沒有任何反抗的跡象。可以擬定爲，她們是被東方小雨趁其不備所暗殺，東方小雨可以通過她們身上的紫薇令迅速定位！”
沈默並未在意周綠兒誇張的反應，他便如腦洞大開一般，純粹字面意思上的信口開河續道：
“而，剩餘的紫薇軒各閣真傳弟子，生前有激烈反抗的跡象，極可能是與燕紫靈手下的女武士展開了激烈的廝殺戰！最終，女武士殺死了各閣真傳弟子，而這些女武士也都在激戰中負了傷。”
言及此，沈默俊眸一轉，注視一旁滿臉難以置信的周綠兒，冰冷的聲音低沉而乾脆：
“恰在這個時候，你遇上了她們！先入爲主的認爲她們是被兇手所傷，便將她們當做了最後的倖存者，卻忽略了，她們也可能是兇手之一！”
“這……這怎麼可能？比起你這個所謂的設想，我寧願相信東方小雨口中的妖族入侵！”
周綠兒心裏陡然一驚，聳了聳肩，抱着胳膊，扭頭看向另一邊。
此刻，這名先天妖孽，只覺沈默完全是快瘋掉了。
他的每一句話，都是那麼的具有衝擊力，讓人應接不暇，無法接受，以至於，令人覺得極其荒謬，而不可信。